偌大的會議室,轉眼就剩下倆人。
何敬之還穩穩當當地坐在原位,手里拿支筆在筆記本上沙沙地劃拉著。
旁邊的張元初也不急,點起一支煙慢慢抽著。
兩支煙抽完,何敬之才擱下筆。
“你就不能少抽點煙嗎?”何敬之無奈地看著張元初,他實在不喜歡這煙味兒,“還非在我這兒抽,專招我這老頭子嫌。”
“嗨,老習慣,難改咯!”張元初笑了笑,“寫完了?快給我瞅瞅。”
他拿過何敬之的總結稿翻了翻,點頭道:“嗯,不錯!今年這成績單,確實夠亮眼,明年咱們再接再厲!”
何敬之一聽到“再接再厲”,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了。
他一把搶回自己的小本本,沒好氣地哼哼:“得了吧!還再接再厲?這攤子鋪得比太平洋還寬,再厲下去,我這把老骨頭就散架了!”
“年底嘛,是累點,但效果也擺在這兒。”張元初笑著說道:“照這勢頭,明年財政收入能上三千五百億,咱們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眼下打仗倒沒怎么影響經濟,工業這塊兒發展也更快了,自從人才這口鍋慢慢補上后,簡直是坐著火箭往上躥!”
何敬之搖搖頭,有些話沒出口。
等開春?那才是真考驗的時候。
大戰真要爆發,這經濟還能不能穩坐釣魚臺,他心里也沒底。
“這眼瞅著就過年了,正好能歇幾天。你呀,也抓點緊,把明年的發展計劃弄出來。年一過,新攤子、舊賬本,事兒又得堆成山。”
何敬之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坐得發僵的老腰。
張元初也跟著站起來,兩人并肩往外走。
“計劃?早盤算得差不多了。對了,”張元初突然側頭問道,“之前我讓戴雨農轉交給你的那份文件,看了沒?這事兒你怎么看?”
“這事兒啊……”何敬之慢條斯理地回應,“說到底還是吏治問題!按咱現行的法律,他們干的那些事兒,判不了多重。
可氣就可氣在,這幫人揣著明白裝糊涂,非但不收手,還拿著根雞毛就當令箭使喚,這才是最招人恨的。
要是為了他們專門去改法律條文,那可就動了憲法的根基了,不合適!”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琢磨著,先從官員身上入手。他們家里人能那么囂張,多半是借了官員的勢。
那就把官員直系三代以內親屬的違法亂紀行為,也納入考核,施行連坐。親屬若有欺壓違法的事兒,官員本人得受重處。
另外,對官員那拐彎抹角的三代以外親戚,咱再單獨立個新規矩。
要是他們也敢打著官員的旗號作威作福、魚肉鄉里,那就甭客氣,直接按損壞政府名譽罪論處,從重判罰!”
張元初聽完,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這辦法聽著是撇清了官員本人,可真執行起來,哪能完全不沾身?總歸是根藤上的瓜。
“唉,算了!今兒可是大年三十,天大的事兒也先放放,先回家吧!”
張元初笑著岔開了話題,“我家老頭子前幾天剛從粵省跑回來,估計正等著我呢。”
兩人在門口道了別,各自走向自己的車。
張元初踏進自家宅院大門,一股濃濃的年味兒就撲面而來。
家里的下人們正熱火朝天地搞大掃除。
還有幾個手腳麻利的,正踩著梯子,小心翼翼地往大門和廊柱上貼紅彤彤的春聯,掛起喜慶的大紅燈籠。
剛邁進正堂,就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
抬眼一看,老爹張興忠正和錢新之聊得熱火朝天,錢詩瑤則乖巧地坐在一旁,手里提著個紫砂壺,給兩個長輩續茶水。
“喲,回來啦?”張興忠眼尖,看到兒子進來,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外頭的事兒,都料理妥帖了?”
“差不多了,今年能過個踏實年了。”張元初笑著應了一聲,然后眼神溫和的看了一眼錢詩瑤。
錢新之放下茶杯,接過話頭,“總司令回來得正好!今天我來啊,是專門來請你們一家子去我們錢府過年的。
人多熱鬧,咱們兩家也該多走動走動,親近親近不是?”
他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在張元初和女兒錢詩瑤身上轉了一圈。
張元初和錢詩瑤訂婚已久,本計劃去年夏天錢詩瑤畢業就完婚,結果趕上世界戰局緊張,張元初公事繁忙,婚禮又給推了。
錢新之心里明白緣由,想著過年期間張元初能清閑些,正好兩家合計著把婚事辦了。
錢詩瑤再不出閣,在舊時觀念里真快成老姑娘了。
張元初這也二十八了,這年紀,放在尋常百姓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
錢家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光是直系親屬聚在一起,就能坐滿好幾桌。
自從小鬼子被趕跑后,錢家就一直在琢磨轉型。
以前他們家主營銀行等金融業,在金融圈根基深厚。
可自從王文執掌金融部,開始大刀闊斧地整飭國家經濟命脈,這些大家族很識時務地開始轉向實業。
因為他們都清楚,跟手握大權的王文在金融領域硬碰硬,沒好果子吃。王家也不例外。
別看王文年紀和張元初相仿,也就二十**,手腕卻硬得很。
誰敢在金融領域頂風作案,他絕不手軟。
之前就有一家不信邪,金融部明文規定銀行不能做的事,他們偏要干!
比如在黃金儲備不足的情況下硬開銀行,還違規動用最低儲備金,拿儲戶的錢去投資(這在當時各國銀行本是常事)。
結果呢?王文二話不說,直接查封。
那家四處托關系求情也沒用,最后還被張元初補了一刀,整個家族徹底垮了。
有了前車之鑒,大家族們紛紛轉型實業。
錢家如今就主要在投資紡織和餐飲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