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個個氣息沉凝眼神狠厲,腰間的兵器透著森森寒光。
府門在身后緩緩關閉發出沉重的聲響。
書房的方向傳來胡惟庸冰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飄入白辰耳中。
“白參議,有些路走錯了可就回不了頭了。”
白辰笑了,笑聲很輕,帶著三分譏誚。
“胡相這是何意?強留朝廷命官,是想坐實謀反的罪名嗎?”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仿若一把尖刀,直插胡惟庸的心窩。
幾個黑衣護衛的氣息瞬間一滯,下意識地看向書房。
胡惟庸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想到白辰身處絕境,非但不懼,反而敢如此直接地反將一軍。
“白參議說笑了,老夫只是想多留你片刻,品一品新到的雨前龍井。”胡惟庸的聲音從書房內再度傳來,帶著一絲虛假的溫和。
“不必了。”白辰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袖口處繡著的云紋在昏暗的廊下若隱若現,“胡相的茶太燙,下官怕喝了會燒穿腸肚,丟了性命?!?/p>
他往前踏出一步,直面攔路的護衛。
“讓開?!?/p>
護衛們紋絲不動,冰冷的目光鎖定著他,只等書房里的一聲令下。
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白辰忽然再度開口,聲音平淡地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下官今日入宮面圣,出來時,恰好碰到了錦衣衛指揮使毛驤?!?/p>
胡惟庸眼皮猛地一跳。
“毛指揮使聽聞下官要來相府拜會,便與下官開了個玩笑。他說,相府門禁森嚴,怕下官進得去,出不來。”
白辰頓了頓,環視了一圈面色各異的護衛。
“所以我們定了個時辰。若是一炷香后,下官還未從相府出去,他便會立即進宮稟明陛下,說胡相您……圖謀不軌,扣押了臣子。”
“現在算來,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話音剛落,整個相府后院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
胡姬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再傻也明白這話里的分量。勾結錦衣衛,拿謀反的帽子來威脅當朝宰相,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書房內,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
“你……好得很!”胡惟庸的聲音里壓抑著滔天的怒火,卻又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敗退。
他算計了一輩子,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逼到墻角。
片刻之后,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放行!”
攔路的護衛如蒙大赦,瞬間收起了兵器,躬身退到兩旁,讓出了一條通路。
白辰看都未看他們一眼,邁步便走,身形挺拔,步伐穩健,好像剛才那場生死對峙,不過是一場尋常的會客。
經過胡姬身邊時,他腳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
“告訴胡相,我的前程,我自己會走。至于海軍的錢糧,明日此時,我若在戶部和兵部見不到批文,那么今天我對毛指揮使說的話,或許就不再是玩笑了?!?/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相府大門。
陽光重新灑在他身上,他瞇了瞇眼,長出了一口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剛才的一切,自然是假的。
他哪里能調動得了毛驤,那不過是他根據朱元璋多疑的性格,以及胡惟庸此刻最怕的就是被抓住把柄的心理,設下的一個驚天騙局。
他賭贏了。
但他也明白,從今天起,他與胡惟庸之間,再無轉圜余地,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白辰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雖然逼退了胡惟庸但海軍南下之事迫在眉睫,他需要盡快想到解決錢糧的萬全之策不能總靠著這種懸崖邊上的豪賭。
思索間一輛華麗的馬車突然從巷口疾馳而出,險些與他撞上。
趕車的車夫急忙勒住韁繩,馬兒發出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白辰反應極快,側身閃過卻還是被濺了一身的泥水。
車簾被一只纖纖玉手掀開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探了出來,眉眼間帶著幾分英氣和商人才有的精明。
“是哪家的下人如此不長眼驚擾了貴人?我這就讓他給您賠罪?!迸勇曇羟宕?,話卻說得滴水不漏既是道歉又暗中點出白辰此刻的狼狽。
白辰抬頭看去微微一怔。
眼前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一身織錦長裙頭戴珠翠,看似嬌貴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得不像尋常的大家閨秀。
“無妨。”白辰擺了擺手準備離開。
“哎,這位大人請留步?!迸訁s突然叫住了他,一雙鳳眼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看大人的服飾應是通政使司的官員吧?我觀大人印堂發黑,氣虛神浮想來是遇到了什么難處正為錢糧之事發愁?”
白辰心中一凜停下了腳步。
此女眼光毒辣竟能從他一身泥水和片刻的愁容中,看出這么多東西。
“你是何人?”
女子嫣然一笑,從馬車上盈盈走下對著白辰福了一禮。
“小女子蘇婉添為江南織造總會的三當家。想必大人就是近日名滿京城,寫出那《紅樓》奇書又為馬皇后治好頑疾的白辰白大人吧?”
“是我?!卑壮讲粍勇暽貞?。
“那就沒錯了?!碧K婉的笑容更深了,“小女子有一樁大生意想和白大人談談?!?/p>
“我只是個窮官沒錢和你談生意?!?/p>
“不不不?!碧K婉連連擺手,“這樁生意,大人不但不用出錢還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我幫你解決那八千兵士南下的所有錢糧用度,甚至后續造船的銀子我都能想辦法?!?/p>
白辰的瞳孔猛地一縮。
“條件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深知這個道理。
蘇婉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白辰的耳畔,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氣。
“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白大人幫我殺一個人。”
白辰的眉毛都沒動一下。
“殺人?”他輕聲重復語氣平淡得好像在問對方今天吃了什么,“蘇三當家,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只是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你想殺人應該去城外的亂墳崗找那些亡命之徒,而不是在京城大街上攔住一個朝廷命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