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初涉新聞總第36章 初見美女編輯歐陽先
華燈初上,五光十色。喧囂徐徐,光怪陸離。唐城的夜晚并不純潔,但也拒絕酒醉金迷。
暮色垂落,唐城希爾頓酒店的玻璃幕墻倒映著霓虹,像一塊巨大的琥珀,將整座城市的浮光都凝固其中。岳正軍站在旋轉門前,西裝筆挺——藏青色的面料裹著他精瘦的身形,肩線如刀裁,領帶結緊抵喉結,是部隊里養成的習慣,連褶皺都透著規整。
13年了。他仰頭,酒店中庭的水晶吊燈傾瀉而下,金箔與大理石的交映晃得人眼暈。紅魚餐廳里,香檳杯碰撞的脆響混著鋼琴聲,浮在暖調的燈光上。他指尖擦過西褲縫——當年離開時,這兒還是灰撲撲的汽修廠。
唐城希爾頓大酒店,藍西陪著一位美女,還牽著一個女孩子,走向餐廳。
五角形頂燈中間垂下蓮花吊燈,迷離的燈光為餐廳包間中的花花草草、餐桌、餐具、餐椅、酒柜等鋪陳出穩重中透著奢華的格調。餐桌是條形長案,樂正軍已坐在長餐桌一端,對面及周邊虛位以待。
這位美女看起來不超過30歲,比初見時的芊愁媽媽年輕許多。她個頭高挑,并非贏弱苗條,而是端莊典雅中透著知性美。白皙的蘋果臉,柳眉杏眼,翹鼻闊嘴,下頜似桃尖。上身是矢車菊藍針織短款羊絨打底衫,下身是毛呢印格金屬灰A字大擺裙,靚麗不失端莊。
不用問,這就是藍西口中的美女姐姐,那位總編室主任。
“我來介紹一下:” 藍西說,“這位美女,就是唐城新聞界三大美麗才女之一的歐陽先,唐城日報總編室主任。”
“歐陽主任好!”
“這位,是我的小學同學加少年擊劍隊隊友,轉業大校樂正軍。”
待歐陽先微笑伸手,樂正軍趕忙輕托一握。
她身后的小女孩穿著嫩粉色芭蕾練功服,小小的肩胛骨像初生的蝶翼,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藍西拉了一下小女孩的手說:“這是歐陽主任的女兒,商一一。可愛吧!”
落座后,樂正軍走向對面的歐陽先,尊敬地說:“第一次見面,我為歐陽主任準備了一支威迪文鋼筆。不成敬意,還請歐陽主任笑納。”
樂正軍雙手遞上一個墨綠色小禮盒。歐陽先眼睛一亮,欣喜地說:“法國產的世界名牌鋼筆威迪文。我喜歡!”
晚餐進行時,小女孩商一一的注意力不在精致的餐點上,而是頻頻望向斜對面的樂正軍。她那雙遺傳自母親的、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盛滿了孩童毫不掩飾的好奇與純粹的好感。
當藍西高談闊論的空隙,她像只輕盈的小貓,悄無聲息地滑下絲絨座椅,踮著芭蕾舞步特有的、繃直的小小足尖,溜到樂正軍身側。
她伸出小手,指尖還帶著練舞后微微的汗意,試探地、輕輕地握住了樂正軍擱在桌沿那骨節分明的大手。那觸感粗糙又溫暖,帶著一種令她小小靈魂安定的奇異力量。
“聽藍西說了你的情況。既然已經確定來我們報業集團,我就把集團的情況說說,便于你對部門、行業線的選擇。” 歐陽先說。
樂正軍對藍西辦的這件事,感覺不錯。
歐陽先喝了口茶,接著說:“《唐城晚報》是報業集團子報子刊中的老大,發行量、廣告收入都不錯。總編是學院派,專業深厚,思想前衛,身先士卒,善良厚道,權威服眾,是非常難得的報媒掛帥人物。”
服務員這時為歐陽先續茶。藍西說:“美女姐姐,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咱們邊吃邊說。”
“好。”
藍西告訴服務員開始上菜。
“《唐城晚報》是社會生活類綜合性日報。” 歐陽先接著說,“分{新聞}、{社會}、{服務}和{文體}四大板塊,每一個版塊包括不同的專欄。比如{新聞}版塊就包括國際新聞、國內新聞、地方新聞3個專欄。”
服務員開始上菜。希爾頓酒店餐廳菜肴品種豐富,菜序規范,第一道干果,第二道冷菜,第三道大菜,第四道小食,第五道甜點。不過,今天藍西點的主菜以{燕鮑翅參單人套}為主,其它的相對簡單。
樂正軍在歐陽先沒來之前,瀏覽過這兒的Apad自助點菜平臺,{燕鮑翅參單人套}每人/份的價格是1888元。藍西說今天他做東,看來破費不小。
“為我的事牽線搭橋,怎么能讓你做東?” 樂正軍在宴請之前說。
“咱們倆還分什么你我!你工資高也別欺負我。敢跟我搶單,我和你翻臉。”
樂正軍雖然轉業到了地方,但保持了在部隊的正師級薪資待遇,每月工資29600元,相當于報業集團小記者們工資的7、8倍。
藍西給歐陽先女兒的碟里,連續夾了鮑魚、燕窩和海參,讓商一一吃。
邊吃著{燕鮑翅參},歐陽先接著說:“對應報紙的各個版塊、專欄,晚報編輯部設置了若干部室——國際新聞部、國內新聞部、唐城新聞部、社會新聞部、法治新聞部、消費新聞部、專題部、特稿部、體育部、***、首席記者工作室和總編室,共十部兩室。”
樂正軍認真聽著歐陽先的敘述,抓取每一個信息點,同時也在品味美食。{燕鮑翅參}中的參很有嚼頭,筋道Q彈。藍西說這是中國兩大名參之一的遼參。
“歐陽主任,那您認為我去哪一個部室好呢?新聞前輩,請您仙人指路。” 樂正軍眼神渴望地說。
歐陽先的目光,無聲地落在對面的樂正軍身上。
26歲的退役軍官,即將成為唐城晚報的一員。他坐姿挺拔,帶著軍人特有的氣質,肩背線條利落如刀削,合身的深色襯衫勾勒出精悍的輪廓。燈光映著他英武的側臉,鼻梁挺直,下頜線清晰有力。真正攫住歐陽先注意力的,是他左眉骨上的舊疤——一個微凸的、深色的十字星烙印,隨著他偶爾蹙眉而微微起伏,像一枚沉默的勛章,又像一道隱秘的裂縫,通往她無從揣測的烽煙往事。
“大校,擊劍運動員,刀手……”她端起酒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杯壁,聲音帶著一絲探尋,沒有回答樂正軍的問話,而是感慨,“這么年輕的大校……真是鳳毛麟角了。”
她32歲,作為唐城日報的總編室主任見慣風浪,此刻心底卻有一絲異樣的漣漪。那十字星眉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水晶杯里搖曳的琥珀色液體,直抵人心。
藍西在介紹希爾頓的種種光鮮,試圖給這位即將進入報業的新人展示,他高大俊朗,像行走的名片,但此刻在歐陽先眼中,卻顯得有些浮泛。
樂正軍微微欠身,轉向歐陽先,姿態謙遜卻自有分量:“歐陽主任過獎。在部隊,是組織的信任。”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像質地堅實的木料,帶著洗去硝煙后的沉淀感,令人心安。他簡單提起在西北邊陲的十年風霜,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窗外的天氣,眼神卻坦蕩清澈,如同高原上未被污染的湖泊。歐陽先看著他說話時喉結的輕微滾動,看著他十字星眉下那雙堅定沉穩的眼睛,胸腔里某個沉寂已久的角落,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驟然激起灼熱的回響。亡夫的面容模糊了一瞬,只剩下眼前這張年輕、英挺、帶著傷痕卻異常干凈的臉。
“晚報體育部,”歐陽先壓下心底的微瀾,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專業,“節奏快,適合你的沖勁和執行力。”她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
席間,商一一像只輕盈的蝴蝶,對樂正軍流露出天然的親近。她穿著小小的芭蕾舞裙,踮著腳尖,好奇地繞著樂正軍轉。
終于,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樂正軍放在桌沿的手指。那手指骨節分明,帶著薄繭,被孩子柔軟的小手包裹著,形成一種奇異的溫柔反差。
“媽媽,” 商一一仰起精致的小臉,聲音清脆如鈴,響徹突然安靜的包間,帶著孩童的天真與大膽,她望向藍西,又轉回樂正軍,“這個叔叔……我能叫他爸爸嗎?”
空氣瞬間凝固。
藍西臉上的笑容僵住,叉子上的一顆海參“啪嗒”掉回骨瓷盤里,聲音清脆刺耳。
歐陽先的心猛地一沉,隨即被一股洶涌的熱流攫住,幾乎要沖破肋骨。她下意識地低頭,右手緊緊攥住左手無名指上冰冷的鉑金婚戒,戒指硌得指骨生疼。她不敢抬頭,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樂正軍帶著熱度的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包間里只剩下水晶吊燈低微的電流嗡鳴,和每個人驟然被放大的心跳聲。
樂正軍也愣住了,十字星眉下的眼眸閃過一絲愕然,隨即是深潭般的沉靜。商一一的話透露出一個信息:她沒有爸爸?
他微微低頭,看著商一一充滿期盼的純真小臉,目光復雜難明。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
“一一!”藍西終于找回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尷尬和一絲慍怒,想去拉一一的小手,聲音發緊,“別亂說話!”
樂正軍卻在這時輕輕回握了一下商一一的小手,動作異常輕柔。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孩子,落在對面攥緊戒指、面頰緋紅、竭力維持鎮定的歐陽先身上。他的目光平靜,深處卻仿佛有暗流涌動。
“一一,” 樂正軍的聲音低沉溫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漣漪,“叫叔叔就好。” 他沒有看藍西,目光也未從歐陽先身上移開,那十字星眉在燈光下格外深刻。
歐陽先終于抬起眼睫,恰好撞進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沒有戲謔,沒有輕視,只有坦然的、沉靜的包容,甚至……一絲微不可察的探尋?她感到攥著戒指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指尖下的鉑金環仿佛被身體里奔涌的熱血烘烤得滾燙。她張了張嘴,想化解局面,喉嚨卻像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藍西干笑幾聲,用叉子敲了敲酒杯,叮當聲在寂靜中格外突兀:“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來,喝酒!樂正軍,歡迎來到唐城!” 他舉起杯,笑容刻意而生硬。
歐陽先端起面前的冰水,指尖冰涼,試圖壓下臉頰和心口的灼燒。杯壁凝結的水珠滑落,像無聲的汗。她抿了一口,冰涼的水流滑過喉嚨,卻澆不滅那團被孩子天真話語點燃的火焰。
她隔著氤氳的水汽再次望向樂正軍,那個有著十字星眉的年輕男人。他沉靜地回視著她,眼神如深潭,映著水晶燈破碎的光,也映著她竭力掩飾卻無處遁形的慌亂。
鉑金婚戒依舊硌著指骨,那冰冷的金屬,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深處都在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