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六日光陰已逝。
這六天里,蘇皓化身工坊幽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早餐由宋語嫣按時投喂,午晚兩餐則是南部戰區后勤部精心調配的專家特供餐,專車專人嚴密押運送達。
隨著最后一戶鄰里搬離,這片街區徹底被抽空了生命力,陷入一片廣袤的死寂。
空曠的道路和廢棄的門窗在暮色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儼然成了蘇皓一人獨享的私人王國。
然而,在這信息無孔不入的時代,任何大規模異動都難逃世人耳目。
嗅覺靈敏的自媒體博主與資深軍事發燒友們,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片區域的詭異之處。
一時間,各大網絡論壇、社交媒體平臺炸開了鍋,關于這片“鬼域”的猜測甚囂塵上。
“該不會是核設施泄漏被迫疏散吧?”
“呵呵,市區邊上搞核彈?當國安是吃素的?真要有事故苗頭,戰部能把整個城市封了,輪得到你在這兒瞎猜?肯定是新型軍用機場/垂直起降秘密試驗場!”
這個推斷迅速獲得了廣泛認同,幾乎成了標準答案。
“南部戰區向來是空軍拳頭,選擇近郊清空搞測試太合理了,沒準兒是為了部署下一代隱形轟炸機?”
附和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仿佛真理已握在手心。
這些喧囂的網絡民意,卻如同一把精準的鑰匙,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藏身于網絡暗影之中的、各國安插的軍事/情報臥底們,瞬間瞳孔放大,血脈僨張。
他們如同嗅到血腥的獵鯊,開始瘋狂地用爬蟲程序海量抓取論壇熱帖和評論,通過大數據分析高頻關鍵詞和地理關聯線索。
和平年代麻痹了太多人對信息安全的警覺,許多人覺得在網上隨口談論些“小道消息”無傷大雅,卻渾然不知,這些看似零碎、模糊的公開議論碎片,落入專業情報分析員手中,就可能被拼接成一幅指向國家核心機密的精準戰略拼圖。
與此同時,三湘五星級酒店,地下三層VIP停車區。
幽暗的燈光下,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內,孔玉成雙手緊握方向盤,顯然很是緊張。
畢業多年,他與鷹醬麻省理工的恩師拉斐爾雖偶有郵件往來,但再無交集。
然而,昨日驚雷炸響。
年逾古稀的拉斐爾竟持旅游簽證抵達龍國,說是來游山玩水。
可孔玉成又豈是三歲小孩?
他們這類人,腳底踩的每一步都帶著任務。
“看看他怎么說吧。”
掙扎數秒,孔玉成像下定某種孤注一擲的決心,深吸一口氣,推門下車,身影沒入專用電梯的冷光。
頂樓貴賓間,厚重的隔音門無聲滑開。
熟悉的輪廓映入眼簾,孔玉成臉上瞬間堆起最恭敬的笑容,微微躬身:“尊敬的拉斐爾老師,歲月飛逝,畢業一別竟已二十余載,聽聞麻省理工學府校長都已更迭數位,不知恩師在故土一切可還安泰?”
拉斐爾發出一陣爽朗卻透著老態的笑聲:“孔,我這把老骨頭,哪還能在大學里和年輕人搏擊風浪?好在上帝眷顧,情報司不嫌我這老邁之軀,邀我擔任特別技術顧問,也算老有所用,不至于朽爛在家中壁爐。”
‘情報司顧問’幾個字如冰錐刺入孔玉成耳中,他臉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隨即恢復那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老師風采依舊,無論何時,心中所念皆是家國大業,令人感佩!”
拉斐爾臉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神陡然變得如同手術刀般銳利:
“孔,不必繞彎子,我這趟萬里之行,是代表情報司找你的。”
“當年你畢業欲留鷹醬一事,我至今仍覺可惜,后來方知,聯邦公民身份管理局駁你綠卡申請,竟是荒謬地懷疑你效忠龍國,恐將你留在美利堅國土之上做內應!”
他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激憤”與“惋惜”。
“我與那群官僚反復斡旋爭執,如今,他們終于認識到當年的錯誤判斷,只要你愿意重新申請綠卡,我以個人名譽和情報司的影響力擔保——必成!”
孔玉成踏進這扇門之前,便已將拉斐爾可能拋出的誘餌反復思量過多次。
二十年前,成為鷹醬公民是他刻骨銘心的執念!
被迫回國后,這根刺日夜刺痛骨髓!
此刻,舊日恩師親手捧來這金燦燦的通行證,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光,讓他心臟狂跳!
但巨大的誘惑背后,必定是深不見底的陷阱。
鷹醬怎會突然對一個失意多年的邊緣科學家如此慷慨?
他強壓心中悸動,擠出一個試探的微笑:“老師,你不妨直言,若想真正握住這張綠卡,我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說什么代價?鷹醬愛才惜才!如此而已!”
拉斐爾話鋒一轉:“我還聽聞你在龍國遭了排擠?為戰部效力經年,竟因立場問題被無端猜忌?還被當眾羞辱、踢出核心項目?孔,他們可有半點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民主之風?”
他帶著強烈的蠱惑道:“你在鷹醬就絕無此事!只要你愿意為這偉大的國度奉獻才智,國籍!優渥的實驗室!頂尖的科研經費!都將向你敞開大門!”
“更何況,當今世界格局,鷹醬的領導地位如磐石般不可撼動!至于龍國?哼,不過是個剛靠廉價勞動力掙了點家底,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暴發戶,你如此俊杰,焉能困此淺灘,明珠蒙塵?”
這番話,每一句都狠狠戳在孔玉成淌血的傷口上。
被宋忠當眾羞辱驅趕、被同僚冷眼旁觀的那一幕,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他的尊嚴和驕傲。
他被“暫停職務”,前途渺茫,審查不知何時結束,畢生名譽可能就此掃地。
憤怒、怨恨、絕望交織成一股邪火,瞬間沖垮了他最后的理智堤壩。
“老師!”
孔玉成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病態的眸色。
“你需要我做什么?請講!”
拉斐爾身體前傾:“簡單,我需要隼衛無人戰機的完整研發資料,這幽靈般的武器讓我們的F-117折戟沉沙,情報司必須徹底剖開它的心臟,看清它的肺腑!”
“此外,我還需要它研發團隊的核心成員名單,龍國不可能憑空掌握這等技術,背后必定藏著一個我們尚未發現的幽靈團隊,五元大樓要答案!立刻!馬上!”
孔玉成心中發出瘋狂的冷笑。
團隊?
狗屁團隊!
從頭到尾,就是那個姓蘇的小混蛋一個人搞的鬼!
此刻出賣蘇皓,把蘇皓的秘密交給鷹醬,他不僅毫無負擔,甚至感到一種扭曲的快意和復仇的暢快!
“隼衛的核心數據,我有幸窺得部分。”
“并且我權限暫未完全凍結,有辦法拿到復本!”
“至于你要找的幽靈團隊……就在剛劃定的第九特區!”
“第九特區?”拉斐爾眉頭緊鎖,鷹眼中滿是疑慮。
“三湘全域地圖我都刻在腦子里,從未有這地方坐標,我們的軍用衛星也未標記任何新增禁區!”
“就上周剛劃定的!”
孔玉成咬牙切齒,仿佛這幾個字都帶著火氣。
“南部戰區最高級別秘密授權,據說是專門劃給那個研發者的私人領地!那個設計隼衛的王八蛋就在第九特區的中心,他開了家破爛模型店,叫兔子模型。”
拉斐爾越聽越覺匪夷所思,眼中疑竇叢生:“等等!你一直在說‘他’?設計者?一個人?研發團隊呢?”
“沒有研發團隊,就是一個二十多歲乳臭未干的混小子,大言不慚地說什么隼衛是他在那個破模型店里手工搓了半個月搞出來的,沒有任何人幫忙。”孔玉成咬牙切齒。
“我當時就是不信這狗屁不通的鬼話,才被他們當成異類,被羞辱,被趕了出來。”
“戰部那群人簡直瘋了,為了舔這小子,寧愿相信這種神話故事!”
孔玉成在這里歇斯底里,罵得暢快淋漓。
而拉斐爾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臉上的皺紋因極致的震驚而僵硬。
“你……你說什么?!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半個月?!在自己破店里?!造出了能擊落F-117的無人戰機?!你確定你精神狀態正常嗎?!這不是技術!這是魔幻小說!不!是巫術!”
“情報司需要的是精確情報,不是荒誕的酒館謠言!”
孔玉成被拉斐爾前所未有的反應震住了,但他此刻已被怨恨蒙蔽了理智,梗著脖子,帶著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偏執。
“我也不信,所以才篤定,他的技術根本就是從鷹醬,從偉大的美利堅竊取來的!是嫁接!是拼湊!”
“孔玉成,你覺得情報司是白癡嗎?!”
拉斐爾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如果鷹醬有這種成熟的技術,還至于讓F-117被隼衛打下來?”
他猛地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盯著孔玉成。
“你老實交代,你今夜所說的一切,究竟是你被嫉妒和怨恨燒壞了腦子產生的幻覺?還是你根本就是龍國安插過來,專門投喂我們劇毒,引我們踏入歧途的誘餌?”
“這該不會就是你們龍國的‘特殊審查’安排,讓你來演雙簧戲吧?”
孔玉成被拉斐爾這番尖銳的質問刺得急火攻心:“老師!我向上帝發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對方多少歲?”拉斐爾頓了頓,繼續追問。
“二十多歲!”
“嘶!”
拉斐爾倒吸一口涼氣:“如果……如果這是真的,那此人將是不世出的鬼才,上帝賜予人類的杰作!不!必須立刻……立刻把他掌握在我們手中!”
“想盡一切辦法!誘以重利!國籍!諾獎!無盡資源和榮譽!讓他為鷹醬服務!”
“如果他膽敢拒絕歸順,那就只能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絕不能讓這柄足以斬落神座的利劍留在龍國手里,否則,美利堅百年鑄就的全球霸業將岌岌可危。”
孔玉成搖頭道:“他不可能為鷹醬服務的,他太愛國了。”
“那只能殺了他了,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就龜縮在第九特區!”
孔玉成提醒道:“老趁第九特區剛剛劃定,安保體系還未成熟,這是最佳窗口期!”
他字里行間,那刻骨銘心的嫉恨和**裸的背叛呼之欲出。
仿佛只有蘇皓的徹底毀滅,才能洗刷他被當眾踩在腳下的巨大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