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爾同昭舊時雪 第一卷 第13章 孫府

孫府坐落在京城最顯赫的朱雀大街深處，雖非皇子府邸那般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但畢竟歷經(jīng)三朝更迭，自有一股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厚重與威嚴(yán)。

府門高大，朱漆雖已有些斑駁，但門楣上懸掛的鎏金牌匾，無聲訴說著孫家累世的功勛與圣眷。

穿過儀門，庭院開闊，青石板鋪地，縫隙間不見雜草，光潔如鏡。

兩側(cè)回廊曲折，廊柱皆是上好的楠木，雖未見繁復(fù)彩繪，僅以桐油浸潤，卻透出溫潤內(nèi)斂的光澤。

庭院中植有幾株百年古松，枝干虬勁，蒼翠欲滴，更添幾分莊嚴(yán)肅穆。

三人剛踏入前院，孫府中年管事便快步迎了上來，對著蕭崎躬身行禮，“閣領(lǐng)大人，老太爺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裴昭身上，略一遲疑，“只是……老太爺只交代了請閣領(lǐng)大人一人前往書房敘話，并未提及……”

裴昭聞言，神色平靜，不等蕭崎開口，“無妨，閣領(lǐng)大人自去便是，我在前廳等候即可。”

她言語間，還不動聲色地給蕭崎遞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你自去應(yīng)付孫老國公，我自有辦法去別處探查。

蕭崎接收到她的眼神，并未多言，“有勞帶路。”

裴昭則被另一名年輕些的仆役引著，穿過一道月洞門，來到了孫府的正廳。

正廳寬敞明亮，陳設(shè)典雅大氣。

只是略顯空曠，除了裴昭，只有幾名丫鬟垂手侍立。

看似隨侍，實則看管。

裴昭坐立難安，她的心思全在外頭，她深吸一口氣，放下茶盞，硬著頭皮站起身，作勢要往外走。

果然，她腳步剛動，守在門邊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閣領(lǐng)夫人請留步，還請夫人在此稍候片刻，閣領(lǐng)大人與老太爺敘話完畢，自會前來。”

裴昭輕嘆一口氣，心知尋常理由絕對無法說服這些訓(xùn)練有素、奉命看守的丫鬟。

她眼珠一轉(zhuǎn)，湊到丫鬟身邊，聲音壓低，“這位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必須立刻找到我家夫君。”

丫鬟面露疑惑，“要緊事？夫人不妨告知奴婢，奴婢可代為通傳……”

“這如何使得！”

裴昭連連擺手，臉上紅暈更甚，聲音幾不可聞，卻又確保對方能聽清，“想必姐姐已有所聞，今日是我與夫君大婚之日……”

她假裝聲音帶出一絲窘迫，“我與夫君今日都有要事在身，早上進(jìn)了蕭府便匆匆忙忙出門辦差，眼看這天色漸晚，夫君方才進(jìn)孫府門前還說，待此間事了，便要回去洞房花燭……”

那丫鬟聽得目瞪口呆，她看著眼前這位新晉的閣領(lǐng)夫人，又聯(lián)想到那位傳聞中冷面冷心、不近女色的活閻王……

這反差也太大了！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夫……夫人此話……可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裴昭斬釘截鐵，“姐姐快帶我去尋他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輕推著那丫鬟的胳膊，半是催促半是懇求地往外走。

走在幽靜的回廊上，那丫鬟不時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裴昭，眼神里充滿了好奇。

終于，那丫鬟實在忍不住了，壓低聲音，“閣領(lǐng)夫人……您方才說的那些，跟奴婢知道的御守閣閻王爺……哦不，閣領(lǐng)大人，完全不一樣啊？”

裴昭心中暗笑，臉上卻故作神秘，“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閣領(lǐng)大人關(guān)起門來是什么樣子，外人怎么會知曉？”

她在心里偷樂，他才不會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呢，這點兒詆毀不算什么。

那丫鬟聽得眼睛都瞪大了，臉上紅霞更盛，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再不敢多問。

眼看快要接近書房所在的院落，裴昭停下腳步，“好了，前面就是書房了吧？我自己過去就行。趁現(xiàn)在沒人發(fā)現(xiàn)，你快些回去吧。若是遇到其他人問起，我就說是我自己迷路找過來的，絕不會牽連到你。”

那丫鬟一聽，臉上露出感激之色，連忙行禮，“多謝夫人體恤！奴婢告退！”

裴昭看著她走遠(yuǎn)，迅速轉(zhuǎn)身，四下里張望了一下，最終朝著與書房相反的方向而去。

孫府占地廣闊，院落重重，裴昭憑著直覺和方向感，朝著府邸東側(cè)尋去。

果然，沒走多遠(yuǎn)，便聽到隱隱的啜泣聲和做法事的梵音傳來，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燃燒后的特殊氣味。

前方一處寬敞的院落，門楣上懸掛著白燈籠，門內(nèi)一片素縞。

這里顯然就是孫家大房所在的院子，正在為暴斃的孫啟宸操辦喪事。

就在她凝神觀察之際，一個女聲突然在她身后響起：

“你是什么人？怎敢在我孫府內(nèi)宅隨意走動？”

裴昭心中一驚，猛地轉(zhuǎn)身。

只見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一位身著素白衣服、未施粉黛的女子，她面容憔悴，雙眼紅腫，但眉眼間不失威儀，冷眼打量著裴昭。

女子緩緩靠近，眼神警惕，“我認(rèn)得你，刑部的女官，如今是御守閣的閣領(lǐng)夫人。”

裴昭微微俯身，以示尊敬，“孫夫人好眼力，還請節(jié)哀。”

孫夫人冷眼瞧著裴昭，淡淡地說：“老爺子求了陛下只讓御守閣接手此案，怎么刑部的人卻敢私自查案嗎？”

裴昭迎著她銳利的目光，平靜道：“刑部自然不敢，妾身只是陪同閣領(lǐng)大人前來拜訪孫府。閣領(lǐng)大人此刻正在書房與老國公敘話，妾身等候無聊，隨意走走，不想驚擾了夫人。”

孫夫人冷笑一聲，“我道是什么樣的女子，能上得了蕭閣領(lǐng)的床榻，原來也是個沒什么心氣的，這蕭府可不比尋常人家，小心豎著進(jìn)去，橫著出來。”

裴昭并未動怒，反而輕笑一聲，“孫夫人何必咄咄逼人，不過是希望有除了御守閣之外的人介入，能給大少爺一個公道。”

孫夫人臉上的譏諷瞬間凝固，嘴唇顫抖了幾下，“還算聰明，老爺子口口聲聲為了孫家的體面，硬是要壓下此事，誰不知道這孫府……”

孫夫人緊急閉口，余光掃了一眼裴昭，“我怎能甘心，那可是我的兒子！家門不幸，我為孫府付出了一輩子，怎能容忍他人隨意踐踏！我要讓二房給我兒陪葬！”

裴昭眉頭微皺，輕聲道：“御守閣應(yīng)當(dāng)把案件詳細(xì)告知過夫人，貴公子是被放置在佛像手上的毒藥所害，并無明顯的證據(jù)指向?qū)O二少爺。”

孫夫人聞言，情緒激動，冷哼一聲，“一定是他！自從我家老爺前年病逝，那二房就越來越不安分，早就有了分家產(chǎn)的心思。”

“若不是老爺子還有一口氣吊著，這孫家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