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道別繾綣的夢境和夢境中美麗的女子,陸硯的溫柔也隨之消耗殆盡。
“溝槽的玩意,七點半你打什么電話!八點半再打不得行?”
“硯哥,顏朵跑娘家躲著了。”
無精打采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就像拉斯維加斯狂歡三天三夜后、失去所有身家的人,那般悵然。
“......你,你這......臥槽!”
一個激靈從床上彈射坐起,結婚不到十天,你小子就爆這么大個雷?
包小三?出軌?還是......家、家暴?
“別說了,晚上有空沒空一句話。”
“有。”
男人不像女人情緒化,尤以陳禹為代表的男性更是如此。
你說他不難受、不需要人陪?
清晨電話就打來了。
你說他非常需要陪伴、一刻都忍不了?
人家專門約晚上,不耽擱彼此工作。
興許就連他本人都打算平平淡淡工作一整天,再把家事、私事和情緒丟到狂躁的夜晚隨酒精統一消化。
總之,理性的人千千萬,但各有各的不同。
在感情上的理智和自控,陸硯覺得,即使是楊博士也不能和陳禹并論。
額......
話說楊博士這方面理智嗎?感覺從來沒有過。
懷著兔死狐悲的心情,點聊天列表,忽然就好想打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
不管是慵懶中帶著不耐煩的應付,還是暴躁過但悄然壓制后給予的溫柔,這一刻,都被陸硯深深渴望著。
歲月會讓每個人學會控制沖動。
最后,忍了再忍,直到八點二十多、準備出門的時候才撥通電話。
“早上好,陸先生~”
“早上好,親親的楊小姐。”
很明顯得在私人影院把楊靈徹底哄好才肯放她回去。
不讓問題遺留到下次,是最順遂的戀愛之路。
是以,電話順遂。
“還不能親噢。”
當然不能親,他們名義上還沒正式在一起呢——這是楊靈的意思。
而陸硯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表達親昵,只是為了緩解想見她的心情——都怪溝槽的陳禹!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像兩座無法靠近的孤島,吹在身上的風再吹到她身上,便不同了。
你是如此的思念,卻無法言語傳達;
一旦付諸表達,思念便被破壞,對方又會覺得奇怪。
好比一個帶著前世記憶的人站在兩人還沒相愛的人生路口,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對方:
‘我愛你......我的意思是,我愛你啊......算了,你不懂。’
好在陸硯還沒傷春悲秋到這般田地,抓過鑰匙穿鞋出門,說:
“是因為您方的律師還沒同意?”
“哼,這是次要原因。”
不知何時開始,楊靈在兩人間再沒有冷漠的一面。
現在她需要一個正式的節(jié)點來確認陸硯的愛,這不過是尋常女子應有的戀情期待,理當應允。
“楊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會每天定一支玫瑰、趕在正午第一縷陽光照在辦公桌前,送到你手里。”
“嗯——,聽起來不錯,就是講話有點像國外的銷售。”
她應該笑著,像富有書卷氣的端莊淑女一樣,陸硯腦補。
同時,淑女的要求總是用包裝過的含蓄語言提出來。
這會使年輕的紳士為難,卻難不倒臉皮被歲月打磨過的男人:
“寶寶,讓玫瑰代替我來見你吧。”
“玫瑰要寫卡片,不能寫我不愛聽的話~”
楊小姐沒說要收多少朵玫瑰才會答應在一起,就像陸硯覺得,猛烈的激情遠不如日常的滋養(yǎng)來得有誠意。
前提是,兩人心照不宣地向一處迸發(fā)。
......
老木頭到了,交給蘇棠入庫登記。
前陣子迫使小趙和老周聯手的彩繪雀替已經滿足了修補的客觀條件,只余雙方在‘結構’和‘外貌’層面徹徹底底畫出道以后,便可開展工作。
陸硯不管這檔子細節(jié)事,磨合多年的團隊不至于這點問題都無法自我調控。
半晴天。
二樓陽臺修好以后,老金那的青磚掐著時間也快出窯了,他計劃這幾天把洋房外的清水墻面做個簡單的處理,就喊上張野他們開干。
概因為,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長時段沒雨,且趕在寒潮結束氣溫沒有回升,更利于外部墻面修繕。
老洋房外墻一至二層均采用清水墻工藝,直接暴露磚塊肌理,形成建筑特色。
磚體百年風化過程中,長期雨水沖刷導致青磚表面泛白、掉渣。
嚴重的,磚體厚度減薄10-20mm,或者內部中空。
以上都是陸硯首先要判斷、標記的內容。
再結合墻面裂縫分布、磚塊風化程度,以及找出各處滲漏點和濕度狀況,繪制墻體病害分布圖以進行后續(xù)判斷、設計和施工。
撫過墻磚,濕潤的青苔和粗糲的磚體表面劃過手掌,百年的風雨飄搖一帶而過。
十年前的修繕水平極高,望去全是‘舊磚’,仿佛是楊啟文跨越時光開啟的一次對話。
對話中,感受到了身上交接的使命,這令他興奮不已。
沒有灼熱皮膚的太陽,不緊不慢做著自己喜歡、且做起來解壓的事,幾乎是除了老婆孩子熱炕頭以外,陸硯對生活最最憧憬的向往。
如今兩者近在咫尺,他很感激,也很珍惜。
......
楊靈去局里上班的時候從不化妝,‘懶得化妝’在單位是一種美德。
而這個頗有美德的女人近期總在出單位以后畫上淡妝。
又何嘗不是一種勤勞呢?
眾所周知,勤勞亦是美德。
杜誠跑完外勤回來,一眼鎖定了正要出去的楊靈:
“楊靈同志,上次聚會......是不是突然遇到什么事了?”
瘦高男人說話時有點拘謹,無疑讓他的身材在風中蕭瑟幾分。
楊靈對弱不禁風的男人不感冒,所以‘無意間’爽約了幾次。
“嗯。”
“哦哦,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想來呢......那你看這周呢?全是熟人,不局促的。”
她默默計算時間,此刻正好卡在帶人過去裝完儀器、兩人一塊下班:
“知道了,再見。”
瘦高男人一愣,這個答案聽著耳熟,上個星期、上上個星期都聽過。
不過這次肯定是真的!
楊靈這么有涵養(yǎng)、有學識還嚴謹認真負責的同志,怎么會接連放他三次鴿子呢?
而且之前也不算騙......放鴿子,她剛說過,有事耽擱了!
“再見,再見!”
繞過杜誠,她要去車上化妝了。
倘若能聽到杜誠心聲,楊小姐也不會發(fā)笑的。
笑給誰看?
至于誠信問題嘛......
精致的化妝鏡面反映出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略過本就天成的淚痣,筆尖在幾乎無可修飾的面部輕輕描眉。
暫時沒在某人面前失過約,怎么不算誠實守信了?
而且自己的形象一直以來都很好,某人肯定不會在意閑雜人等的評價。
嘴角揚了揚,下班的滋味是甜的。
暮色斜過放副駕駛的粉色玫瑰,卡片上寫著:
首先是善良,其次是真誠,然后我喜歡你。
她為上面的句子而緊張,而顫抖,他對此毫無感覺。
她依然是個有美德的女子,只要兩三個人這樣認為,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