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的車慢慢停在路邊,陸硯跟著前車來到一家酒店門口
下車,路邊站。
“來這喝酒?”
“誰告訴你要喝酒了?來找顏朵的。”
“噢,看到新娘不好意思,要伴郎陪著?”陸硯半是看戲不怕臺高,半是恨鐵不成鋼。
人家新婚燕爾,你新婚把老婆氣跑。
特立獨行是吧!
“猜對了一半,林晚聲陪著我確實不好意思,交給你了。”
‘幸災樂禍’到‘咬牙切齒’只需一瞬,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眾所周知,女人,而且是兩個女人在一塊的時候,想象力和悲觀程度將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馬路旁,矗立的高大建筑瑩瑩泛起華光。
亮堂的樓層內(nèi),顏朵在林晚聲的安慰中,今晚第三次哭。
“晚聲我跟你說,男人真不是個東西,他們一個個蠢死了,整天就知道生意,賺錢......嗚嗚......陳禹他變了......”
作為熟讀《呼嘯山莊》和諸多愛情相關(guān)書籍的古早文青,林晚聲既為閨蜜匱乏的語言感到難過,也為單一語言背后無法言說的悲傷感到痛心。
世界上很多復雜的事情,大師們已經(jīng)替人們思考過、探索過,給出了一個又一個答案供后人參考。
可偏偏你只是看過一遍就忘了,仿佛他人的故事就僅僅是永遠與自己無關(guān)的讀物而已。
手搭在顏朵的肩膀上,輕輕撫慰。
如今的她再沒有當初多愁善感的淚腺陪著宣泄和安慰,只有顯得沉默的嗓音緩緩開口:
“顏顏,再罵他一百遍,我們就回家,好嗎?”
看著顏朵哭腫的眼睛,突然覺得一百遍太少,可......可相愛太難。
難得的青春、難得的戀人,共同的回憶里滲著相愛的美好。
這是事到如今唯一能撼動她淚點的事物。
“顏顏,咱們要好好的,守護自己的幸福,好不好?”明明對嗓音控制遠超一般人,卻有了哽咽。
沒來由的,她也想哭了。
明明臺上臺下已經(jīng)哭過千百回。
可是......
相愛太難!
......
酒店大廳,兩個眼神由渙散漸漸堅定的男人意識到了什么,頓時‘喜笑顏開’。
就像熬了個通宵第二天學校要進行一千五百米體測。
難熬是吧?有人陪著就好多了。
陳禹現(xiàn)在就是這個心態(tài)。
他很自信,上樓以后等著的是場苦戰(zhàn)。
他更自信,等會另一邊戰(zhàn)場的火力不會亞于主戰(zhàn)場——房間號自然是林晚聲透露的,從微信對話的信息分布來看,主要是罵他的時候順帶提的。
喜歡文學、探索精神世界的人向來愛惜羽毛,不肯自降身份說那些‘俗氣’話。
可一旦說了,便比想象中來得猛烈。
于是陸硯必須到場,不然他怕林晚聲顧及兩人沒那么熟的關(guān)系、情緒釋放得不暢快。
陳禹吸完最后一口煙,覺得是時候面對了。
“不是,你還抽上煙了?什么時候的事?”
“談生意的時候姿態(tài)要放低,陪著別人抽,自己就學會了。”
他覺得自己說了句值得細究的話,但沒空細究。
“硯哥,走吧,祝我們好運。”
陸硯:“?”
懶得吐槽。
跟著一對情侶蹭了電梯卡,輾轉(zhuǎn)挪騰間,15樓到了。
檀木與雪松香氛裹挾著適宜溫度撲面而來,步出電梯,地毯的觸感驟然柔軟。
走廊盡頭的油畫前,便是1506房門。
男人做了決定便不再拖泥帶水。
敲響房門:
“篤,篤篤!”
敲第二遍,門開了。
見到林晚聲紅著眼打開門的瞬間,陸硯感覺天塌了。
或許,今晚的事情比想象中的嚴重。
陳禹,你小子究竟犯了什么事?
電影里,酷酷的主角團成員們,甚至在決戰(zhàn)前夕都沒有交換過情報。
此時陸硯也才想起來,忘記問他倆究竟怎么了。
“哈,哈,晚聲,我來找顏顏。”
“我們應該沒那熟,別喊我晚聲。”
干笑后的陳禹一個撤步讓陸硯頂上去,而陸硯只看著,她的嘴邊沾了一縷發(fā)絲。
“晚......”
“我們也不熟。”
“...”
明明上次笑著說‘還是叫我晚聲吧’,如今話語已經(jīng)消散在夜風中失去了依托。
這是氣話。
“‘我們’先暫時擱置這個問題,顏朵在里面嗎?讓比較熟的他倆聊聊怎么樣。”
這是公道話。
里面用到的技巧是‘轉(zhuǎn)移視聽’。
人在難受時不能把話題放在自己身上,它會加重‘自憐’從而引發(fā)情緒不穩(wěn)。
應當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他處,這樣‘自憐’會一定程度上變?yōu)椤椤瑥亩屘嶙h者更易得到認可。
門神瞥瞥頭,沒說‘可’與‘不可’,那便是同意了。
有誠意的人必須拿出誠心來才能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
陸硯了然。
輕拽袖口,她便像遭了巨力似的被‘推著’讓開。
走前和陳禹交換了個眼神——‘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領(lǐng)著林晚聲來到休息區(qū),在沒有其他人的空間里,兩人對坐。
“其實,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什么情況,你剛剛......還好嗎?”
對方只穿個長袖奶白色睡衣,齊膝睡褲。
不施粉黛、臉上呈現(xiàn)幾分氣血不足的脆弱。
卻是陸硯最不忍看到的模樣。
情愿她吵鬧、怪罪或是帶著攻擊性,也好過此刻下眼瞼肌膚透著桃子般的粉,睫毛上、晶瑩的淚搖搖欲墜。
“晚聲?”
曾經(jīng)的他用擁抱代替千言萬語,正如此刻的他,坐在另一邊絕不靠近一步。
心疼林晚聲,但愛讓人堅定立場。
“我沒事,你最好希望顏顏也沒事。”
不是,咱又沒做錯什么,怎么好像她的悲傷要我來負責似的?
“她怎么了?”
陸硯這句廢話的背后,藏著深切的憂慮:
怕陳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盡管他為人謹慎但遠遠稱不上本分,盡管對方生意上面面俱到,但在感情上還是少了些如他一樣的耐心。
陳禹這對,幾乎和他與林晚聲同時期、且修成正果的戀人,承載了他們未能達成的遺憾和美好祝愿。
所以,新婚不到十天,你小子最好本分點!
“覺得陳禹不愛她了。”
林晚聲開口就是最吸睛的說法,嚇得陸硯背都繃直了。
“我也這么覺得。”她補充道。
“這......不可能。想多了吧你們。”
愛與不愛的問題顧大律師和法官都難以斷案,只要存在爭議,自然得挺兄弟。
何況這個話題過于沉重,不適合往壞處聊。
“我要吃夜宵,長樂路小酒館旁邊的那家粥鋪。”她突然說。
愣了一瞬。
“好,你等會。”
本能地答應,起身準備下樓。
“你看,連你都愿意去買,但陳禹不愿意,連外賣都是顏顏自己點的。”
又坐了回去,細品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此處類比大有問題。
“這不能說明什么,晚聲,或許那天他累了。”
“只是一個例子,重要的是,‘累的’頻率高到讓顏顏......六年,快七年感情了,高到足以讓顏顏沒有信心。”
曾經(jīng)陳禹是個頂著三度大冷天,不管晚自習結(jié)束、還是實習下班返校,都要兩人見上一面的‘機會主義者’。
其積極程度,若是上海會下雪的話,旁人也會認為這小子能克服——就是這樣讓人確信的積極。
如今天上月亮變成飯黏子,機會主義者得到了想要的,便將目光投向他處——林晚聲為之悲憤——陸硯這么理解到。
“人生不會有第二次這么長的戀愛了。在陳禹心里,顏朵肯定是最重要的人之一,這點不用懷疑。”
七年感情修成正果,是獨一無二的!
“你是這么想的嗎?”
目光投向這邊,內(nèi)含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是一雙含情目。
開心時彎得像月牙;得意時像狐貍;難過時透著晶瑩;
此刻,神秘得像一只剛剛落淚的貓。
她想訴說什么?
為什么自己原可以帶著楊靈一起過來,卻選擇了獨自赴約?
林晚聲就在眼前,自己真的是怕陳禹的**泄露給自己的‘女朋友’嗎?
呼——
打住!
關(guān)于感情的討論必須到此為止了。
再說下去,話題便會朝向兩人的過去發(fā)展,這對楊靈,無疑是種背叛!
他的神經(jīng)一下子緊繃起來。
當前不是一道可以比較的選擇題,而是有、且僅有唯一答案的填空題:
“我去買夜宵,”怕對方會錯意,補充道:“給他倆也買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