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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nèi)氣氛略微尷尬。
很顯然,君臣之間再次出現(xiàn)了嚴(yán)重分歧。
蔣青云很清楚,“出兵多寡爭議”背后的分歧其實是——抓權(quán)。
各旗主希望旗下出兵多些,立軍功多些,戰(zhàn)后占據(jù)的官爵就能多些。旗丁做了官,是可以反哺旗主的。
果然~
順治拿眼神鑿了下自己,此時需要自己這個大忠臣出馬了。
蔣青云起身,以經(jīng)典句式開口:
“諸位王爺,下官想說幾句公道話?!?/p>
“蔣青云,你踏馬的一個卑賤的漢軍旗奴才,現(xiàn)在我們討論的是尊貴的滿洲旗丁,輪得到你說話嗎?”
尼堪還是那個尼堪,一出言就傷人。
……
但蔣青云絲毫不以為意,繼續(xù):
“王爺息怒,下官說話可能魯莽了些。但是,茲事體大,下官必須要說幾句公道話,否則,社稷危險。”
“咋的?不聽你的,大清就要亡國?。俊?/p>
“難說?!?/p>
順治臉色難看,還未開口斥責(zé)。
濟(jì)爾哈朗先開口了:
“敬謹(jǐn)親王,讓人家把話說完?!?/p>
尼堪氣呼呼坐下了。
濟(jì)爾哈朗投來意義不明的一瞥,他對蔣青云有所期待。
原因是,你大力搞戰(zhàn)爭宣傳,把全城旗丁刺激的熱血沸騰,你會支持出兵還是反對出兵呢?
答案是明顯的。
果然,蔣青云一開口就是敵我不明。
“皇上,諸位王爺,諸位大學(xué)士。下官斗膽說幾句,打仗從來沒有十成的保險,加之南方有傳染病,大批旗丁南下確實存在風(fēng)險。”
“萬一有個萬一,大清肯定承受不了?!?/p>
“但是,出兵的意義又很重大,一來,可給京城的閑散旗丁謀福利。二來,滅明的軍功太重,三順王和平西王必須分些軍功出來,這也是保護(hù)他們。三來,滅明戰(zhàn)役結(jié)束之后,南方有滿洲旗丁鎮(zhèn)場,朝廷可以比較順利的解決四王就藩之事?!?/p>
濟(jì)爾哈朗心中竊喜,但仍然皺眉。
“那依你的意思,出兵多少合適?”
“出動滿洲旗丁是大事,臣一個小小左副都御史不敢隨便開口。但是,臣琢磨著打仗的作風(fēng)能不能穩(wěn)重一些?譬如,旗丁在百里之外督戰(zhàn),盡量不要太過靠近戰(zhàn)場。如果三順王敗了,大軍就轉(zhuǎn)進(jìn)如風(fēng)。如果三順王贏了,大軍就銳意進(jìn)擊?!?/p>
……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
“蔣御史人雖然年輕,但這個想法是成熟的?!?/p>
“蔣御史人雖然魯莽,但這番話還是理智的。”
“蔣御史終于說了句公道話?!?/p>
內(nèi)三院大學(xué)士、兵部右侍郎等人也紛紛發(fā)表了各自的意見,都是隔靴搔癢的折中意見派。
政治,就是妥協(xié)的藝術(shù)?;实廴绻粫讌f(xié),就會失去臣心,所以,該妥協(xié)時就妥協(xié)。
順治母子倆對望一眼。
然后,順治起身:
“諸位愛卿說的都很有道理,就由兵部協(xié)同議政王大臣會議先擬定一份方案,明兒早朝再議?!?/p>
“臣等遵旨。”
眾人亂糟糟的出了乾清宮,只有蔣青云被留下了。
順治眼神不善。
“愛卿,方才你為何不站朕?”
“皇上,容臣細(xì)說。”
“你講啊?!?/p>
“皇上,壓不住,不能壓。朝廷是被喧囂的民意裹挾了啊。”
順治一驚,汗毛豎起。
“愛卿,民意如何而來?”
“回皇上,民意乃是自發(fā)形成的。如今,天下即將一統(tǒng),人人都想當(dāng)官,人人都想發(fā)財,故而人人都想加入南征。民意如洪,洪水來時宛如泰山壓頂,朝廷只能順勢而為,絕對不能逆勢而動,否則后果不可預(yù)料啊?!?/p>
順治的臉終于黑了。
……
次日。
早朝,出兵的事又拿出來討論了一遍。
果然!
幾乎所有的滿洲官都旗幟鮮明的支持朝廷多派滿洲旗丁南征,現(xiàn)場意見之統(tǒng)一,比逛窯子的分歧還少。
滿官如此團(tuán)結(jié),漢官當(dāng)然不敢多嘴。
順治望著底下慷慨激昂的臣子們,后背汗毛豎起。
他平靜的望著蔣青云。
蔣青云也平靜的望著他。
倆人眼神交流內(nèi)容大約是這樣的:
“愛卿,朕被民意裹挾了?!?/p>
“皇上,要引以為鑒啊?!?/p>
早朝大討論,持續(xù)了足足1個時辰,原先的出兵方案被徹底推翻。
新方案是:
正黃旗出滿洲旗丁4000,鑲黃旗出4000,鑲藍(lán)旗出3000,正紅旗出2500,鑲紅旗出2500,正白旗出1500,鑲白旗出1500。
共計19000名滿洲旗丁。
此外,各旗另出蒙古旗丁1000,漢軍旗丁1000.
共計14000兵。
八旗兵總計33000人。
“尼堪,朕就把大軍交給你了。”
“請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把朱由榔、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沐天波的首級砍下送到紫禁城。”
“博洛。”
“奴才在?!?/p>
因罪被禁足在家至今的郡王博洛,終于起復(fù)了。
“此次出征,尼堪為正,你為副,朕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jī)會,你切莫辜負(fù)朕的期待。”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會證明自己。”
博洛比之前更加沉穩(wěn),起身時,他裝作不經(jīng)意的看了一眼從自己手里奪走戶部控制權(quán)的蔣青云。
……
退朝后。
消息傳到午門外,聚集在外頭的旗丁們山呼萬歲,其聲勢猶如海浪。
紫禁城,御花園。
正在釣魚的順治冷笑道:“愛卿,你聽到了嗎?”
“回皇上,臣聽到了?!?/p>
“你聽到了什么?”
“雜音!帝國本不該有這樣的雜音,帝國只應(yīng)該有一個聲音?!?/p>
“嗯?”
見順治裝傻充楞。
蔣青云干脆給他挑明了。
“臣怕的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這次他們成功了,嘗到了甜頭,下次,他們就可能干涉朝廷的用兵方向。再下次,他們會做什么,臣甚至都不敢想。”
“好了,別說了?!?/p>
順治果然怒了。
……
過了好一會。
順治的魚浮動了。
“皇上,有魚?!?/p>
“噓~”
順治屏氣凝神,猛地一拉,嗖,一條外形丑陋的昂刺魚就上岸了。
雜魚!
一錢不值的雜魚!
心情不佳的順治丟下魚竿。
“愛卿,你說,怎么才能不被雜魚裹挾?”
按理說,這句話有語病。但蔣青云還是順利的聽懂了,大概是心有靈犀吧。
“臣的建議是,讓四九城只有一個聲音?!?/p>
“能做到嗎?”
“臣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最終的勝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