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狗皮帽子一口干了一碗酒,咧嘴道:“馮二爺,您說,這事嚇不嚇人?”
老獵人面無表情,目光如電,本就褶皺的臉在松油燈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蒼勁,他冷冷道:“還發(fā)生啥事了?”
狗皮帽子驚訝道:“還啥事,這還不夠邪性呀,二爺,您得幫幫我們呀?!?/p>
“來了半天,也沒看見你們掌柜的,他人呢?”
狗皮帽子咽了一下口水道:“唉,老掌柜的去年剛入冬就死了。”
“怎么死的?”
“老死的唄,六十多了,還不該死了呀?!?/p>
說完,狗皮帽子意識到說錯話了,他猛扇自己一個大耳瓜子道:“二爺,看我這張破嘴,盡順嘴胡咧咧,我沒別的意思呀,您可別多想。”
“我沒多想,六十來歲夠本了,我巴不得自己早點死呢。”
“別別別,二爺,我說錯話了,我給您磕一個。”
說著,狗皮帽子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老獵人道:“行了,扯啥玩意,哪有那么多忌諱,起來?!?/p>
酒館的人紛紛打圓場,老獵人沉聲道:“馬師傅,你看這事,能給拾掇拾掇嗎?”
馬師傅咬緊后槽牙,臉色鐵青,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他道:“從始至終,你們都沒看到是什么東西嗎?”
“沒有呀,根本不知道是啥玩意,老邪性了。”坐地炮扯著嗓子道。
“你們說的青銅棺材,飄上來了嗎?”
狗皮帽子搶話道:“我正想說這個事呢,你們說怪不怪,大醬缸能起浪,那浪把木頭棺材都推上來了,可青銅棺材就飄在水面上,浪頭過來都不晃一下,唉,你們說,連個耗子都得陷進大醬缸,那青銅棺材咋能飄水面上呢?”
“我出去看看。”
狗皮帽子立馬起身跑到了門口,用后背頂著門栓道:“這黑燈瞎火,還鬧著鬼呢,出去啥,出去了也看不見,明早再說。”
“沒事,我不怕,許多,咱倆出去看看?!?/p>
狗皮帽子強硬道:“不行,一屋子人呢,你不怕,我們還怕呢,萬一放進啥東西來,我們可咋整。”
話音剛落,狗皮帽子身后傳來了“咣、咣、咣”的敲門聲。
與其說是敲門,還不如說是砸門,門框子上的塵土隨著敲門聲嘩嘩地往下掉。
屋內(nèi)所有人都是心頭一緊,狗皮帽子更是被嚇尿了,我能看到黃色液體順著他的褲管往下流,木板地面濕了一大塊,他的雙腿更是抖得厲害,愣了片刻,狗皮帽子媽呀一聲跑向老獵人,抓著老獵人的衣角就不松手。
“咣、咣、咣。”沉重且有力的敲門聲依舊不緊不慢地響著。
老獵人咽了一下口水,警惕地端起槍,槍口正對木門。
馬師傅下意識將我護在身后,他緊盯著木門,后槽牙咬得嘎嘣響,也沒聽他說點啥。
這是對的,此種情況下,要么是酒館的人先詢問,要么是老獵人開口,怎么也輪不到我倆。
敲門聲還在持續(xù),而且力度還在加強,老獵人沉聲道:“什么人?”
敲門聲戛然而止,靜靜等待得有一支煙的時間,外面仍然沒有回復。
老獵人又問了一遍,外面靜悄悄的,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
狗皮帽子驚恐道:“二爺,二爺,是鬼,是鬼敲門啊,咱這酒館十年八年也沒人來,是鬼,一定是鬼?!?/p>
說罷,狗皮帽子驚慌地跑到炕上,用被子把腦袋一蒙,漏出的大屁股來回打顫,樣子十分滑稽。
老獵人沉聲道:“馬師傅,你看這可咋整?”
馬師傅深吸一口氣道:“是人是鬼也得先看看,老哥,你準備好,我去開門。”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拉住道士說:“師父,我去吧,我腿腳靈活。”
“胡鬧?!?/p>
“我去吧,萬一有變故,你也有個反應的時間?!?/p>
說完,我直接走向門口,我也不傻,木門向內(nèi)開,小爺直接躲在木門后面,管他是什么玩意,最起碼木門還能擋一下。
我迅速拉開木門,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等了得有幾十秒,外面沒有動靜,屋內(nèi)也沒人說話,我謹慎地探出腦袋,外面漆黑一片,門口竟然沒有人。
“人呢,咋回事?”一邊說著,我一邊準備關門。
“嘿,咋才開門啊,做不做生意了?!币粋€矮胖男人突然從門的另一側竄了出來,嚇得我一個激靈,有那么一瞬間,心臟都停跳了。
矮胖男人嬉皮笑臉地進了屋,看見老獵人槍口,他做出投降的姿勢道:“別別別,好漢,好漢,我就是進來買碗酒暖暖身子,不做生意我走就行了?!?/p>
說著,矮胖男人還準備緩緩轉(zhuǎn)身。
老獵人喝道:“站住,你什么人?”
“挖,挖參的,挖參的。”矮胖男人一副討好的表情。
見來的是人,狗皮帽子罵道;“你奶奶的,敲門你倒是說句話呀,嚇死了,還尋思鬧鬼了呢?!?/p>
矮胖男人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他道:“嗨,我不尋思逗逗樂子嘛,諸位爺,小的給你們陪不是了?!?/p>
老獵人緩緩放下槍,馬師傅臉色鐵青,眼睛一直盯著我,我理解他什么意思,快步走到他身邊。
“不是,爺們,你哪個秧歌隊的呀?跑這來了?!弊嘏趩枴?/p>
“哪個秧歌隊都不是,我就是個挖參的,看這邊有燈光,就過來看看?!?/p>
“挖參的來這嘎達干啥?”
矮胖男人委屈道:“外面的參早就被挖光了,不尋思進老林子碰碰運氣嗎,你看看這事整的,尋思逗你們一下,還生氣了?!?/p>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矮胖男人,他的穿著和我們村的人沒什么不一樣,洗得發(fā)白的迷彩褲,上面是一件有些發(fā)油的棉服,破洞處依稀可見彭膠棉,他長相有些滑稽,頭發(fā)上還掛著幾片碎了的樹葉和短枝條,看樣子是剛從老林子鉆出來。
一場驚嚇后,所有人都有些不開心,不過矮胖男人是個話癆,一直在和酒館的人說外面的事,酒館的人不管愿不愿意,也都嗯啊答應。
我用手背碰了碰馬師傅的腿,他低頭看了我一眼,隨后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酒館的人對外面來的人還是保持著警惕,拿出酒水招待,除了聽矮胖男人叨叨,他們什么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