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洛剛邁出一步,衣擺尚未來得及垂落,余光掃見春桃緊跟上來,指尖下意識攥住了袖口。
紫檀院此時怕是混亂不堪,她不能帶春桃過去涉險。
"春桃,你就別跟著去了。" 寧清洛側身擋了一步,聲音低柔卻不容反駁,指尖輕輕點在這小丫頭的肩上,似安撫又似阻攔。
"可奴婢不放心小姐一個人過去呀!" 春桃急得眼圈發(fā)紅,一雙杏眼蒙了層霧似的,手指緊緊絞著衣角,像是生怕松一口氣,自家小姐就憑空消失了。
"沒事。" 寧清洛搖頭,目光轉向身側。
寧裊不知何時已繃直脊背站到一旁,眉眼沉著,一手按在腰間短刀刀鞘上,刀未出,冷意卻已滲了出來。
"有寧裊陪著就夠。" 寧清洛唇角微彎:"沒事,有寧裊陪著我就行,好歹寧裊是會功夫的,有寧裊在你放心就行。"
劉嬤嬤也在一旁嘆氣,一把將春桃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傻丫頭,寧裊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咱們連拳腳都不會,跟著去不叫小姐反過來護著你?那不是去幫忙,是添累贅!" 她指尖點了點春桃額頭,力道不輕不重:"你聽話,好好待在蘭院里,別讓小姐還要分心顧著你。"
寧裊抬眸,漆黑的眼睛銳利如刃,卻獨獨對春桃軟了幾分:"放心,我不會讓小姐少半根頭發(fā)。"
春桃抿唇,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指尖卻悄悄在袖下擰成一團。
"嗯……那、那小姐就交給寧裊姐姐了。" 春桃小聲說完,眼圈還是紅的,像是強忍著什么。
寧裊沒再廢話,只回了一個字:"好。"
寒意從回廊縫隙鉆入,寧清洛的指尖在袖中微顫,像是被這驟降的冷意凍住了血脈。
她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不安狠狠壓回胸腔,再開口時,嗓音沉得像浸了冰。
"春桃。" 她喚得極輕,卻讓匆忙應聲的丫頭生生定住腳步。
"你去二兄院里,看他在不在府上。" 寧清洛語速放得極緩,仿佛每個字都用盡全力才能咬得平穩(wěn):"如果二兄在的話,把事情告知二兄,二兄會想辦法的,若是二兄不在,你就去請父親,就說,晚了,紫檀院怕是要見血了。"
春桃慌忙點頭,發(fā)髻上的珠花跟著一顫。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
但她剛轉身,又猛地剎住腳步,回頭時眼底已漫上一層驚惶:"可、可小姐,要是二公子跟老爺都不在府上呢?"
寧清洛閉了閉眼:“那著等著二兄跟父親回來。”
寧清洛轉頭對劉嬤嬤道:“劉嬤嬤,若是春桃一個人都沒找到,回頭你就陪著春桃一起,去門口等著父親跟二兄。”
寧清洛轉身看向劉嬤嬤,劉嬤嬤早已繃緊了面容,渾濁的眼里沉著幾十年練就的沉穩(wěn)。
"劉嬤嬤。" 她聲音驀地軟下來,像繃到極處的弦終于泄了力:"若在門外太久等不到父親跟二兄,你就偷偷的想辦法去紫檀院讓我知道……" 尾音幾乎化在風里:"我總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劉嬤嬤重重頷首,枯瘦的手一把攥住春桃腕子:"是,小姐,老奴知道該怎么做,一會老奴跟春桃一起去找二公子跟老爺,省的春桃來回跑的折騰。"
紫檀院里,早亂成了一鍋滾粥。
寧夫人披頭散發(fā)騎在晚娘腰上,十指死死掐住她脖子,一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猙獰得扭曲:“賤人!你哄著夫君還不夠,如今連我的清洛也要搶?你怎么不直接挖了我的心肝呢?!”
晚娘被她掐得面色紫脹,卻突然冷笑一聲,猛地抬膝狠狠頂在寧夫人腰眼上。趁著對方吃痛松勁的剎那,她翻身將人按身下,揚手就甩了一耳光:“瘋婦!清洛早看透你這虛偽慈母的嘴臉了!你禁足這些天,她可曾去瞧過你一眼?!”
“啪。”
寧夫人左臉頓時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卻渾不在意,一把揪住晚娘精心養(yǎng)護的烏發(fā),咬牙切齒道:“輪不到你這教坊司里爬出來的臟貨教訓我!當年要不是你使手段讓廣平王出手救你,還癡纏著夫君不放手,寧家哪有你這號下作東西?!”
晚娘被狠狠推搡撞上青磚墻的剎那,后肩蝴蝶骨與冰冷墻面相撞,發(fā)出令人齒酸的悶響。
她倒抽一口冷氣尚未緩過神來,寧夫人染著鳳仙花的尖利指甲已掐進她手臂皮肉,五道月牙形的血痕在雪膚上迅速浮腫。
"啊!"晚娘眸底寒光乍現(xiàn),忽然綻開個帶血的冷笑,猛地低頭咬住寧夫人手腕。
貝齒切入皮膚的悶響混著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她聽見寧夫人發(fā)出幼貓瀕死般的慘叫。
"賤人!"寧夫人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扭曲如惡鬼,另一只手揪住她前襟猛然發(fā)力。
"刺啦"一聲裂帛響徹庭院,雪青色軟煙羅襦裙被撕開半幅,晚娘左肩霎時暴露在倒春寒的風里。
一道蜈蚣狀的舊傷從鎖骨蜿蜒至肩胛,褐色的疤痕組織在日光下泛著猙獰的光。
滿院丫鬟婆子齊齊抽氣。
晚娘趁機屈膝狠頂寧夫人小腹,趁著對方吃痛松手的間隙,攏著殘破衣襟退到廊柱旁。
她染血的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你可瞧這疤可眼熟?"指尖緩緩撫過自己唇上同樣陳年的淺痕,"那年您趁著我外出購買首飾,讓人按著我往嘴里灌滾油的時候,沒想過這些疤會成為夫君夜夜親吻的印記吧?我嘴上的疤寧夫人忘了是怎么來的?寧夫人還忘了自己是為什么被禁了足。"
寧夫人簪發(fā)散亂地僵在原地,金鑲玉的護甲深深扎進自己掌心。
"您禁足解禁后第一件事竟是來尋我麻煩……"晚娘忽然閃電般揪住她發(fā)髻強迫抬頭,湊近她耳畔如情人低語:"你是不是以為夫君會因為我嘴上的疤痕厭惡我?可惜啊,昨夜夫君還含著我的傷痕說,這些疤讓他想起我受過的苦,夫君還更加憐惜我了,就是更加的厭惡你,你竟然還有臉來找我麻煩?"她故意讓沾血的紅唇擦過寧夫人慘白的耳垂:"每道疤都在提醒夫君,您是多么惡毒的妒婦,你怕不是想讓夫君見了你就惡心,見了你就恨得牙癢癢。"
這句話徹底碾碎了寧夫人最后理智。
她喉間溢出野獸般的嘶吼,十指成爪朝晚娘臉上抓去:"我撕了你這張禍水臉,男人都是看臉的,我給你臉都撓爛了,我就不信夫君看了不會覺得惡心。"尖銳的指甲在距離肌膚三寸處被晚娘擒住手腕。
"謝嫣你真可憐。"晚娘輕聲嘆息,手上卻發(fā)力將寧夫人腕骨捏得咯咯作響:"你以為夫君愛我,是因為這張臉?"她突然拽著寧夫人踉蹌兩步,將她蒼老的面容按在廊下銅鏡前:"看看你扭曲的表情,聞聞你身上腐朽的妒意,夫君厭惡的從來不是你沒有我好看,喜歡的也不僅僅是我這張臉,你自己的丑態(tài)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話未說完,寧夫人突然暴起用頭槌撞向晚娘鼻梁。
晚娘偏頭閃避的瞬間,寧夫人染血的指甲終是劃破她臉頰,一道纖細血線順著玉白肌膚緩緩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