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將那纖細的骨頭折斷。
“要不是你維護紫檀院的那個女人,娘怎么會生氣,要不是你在紫檀院,娘親又怎么會去紫檀院找你?是想說柔兒栽贓你嗎?"
"就是柔兒告訴我的又能怎樣,柔兒只不過是跟我實話實說罷。"
一陣涼風掠過,她忽然踮起腳尖,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輕輕拂去他肩頭一片殘花。
"那我想問一下……"寧清洛的聲音甜得像浸了蜜的花釀:"柔姐姐這么跟兄長實話實說的?"
"不然事實又是如何?"寧驍猛地將她拉近,沉水香的氣息與她發間的茉莉香糾纏不清。
腰間玉佩撞在她銀絲腰封上,發出悶響。
"不然娘怎么會生氣?怎么會被氣的生病了,還不都是因為你?"
寧清洛笑時眼尾微微上揚,染血的指甲卻在他頸間劃出一道紅痕:"兄長這幾日不在家中,連事情始末都查不清楚嗎?"染血的指甲劃過他脖頸處暴起的青筋,留下一道淺淡紅痕。
“兄長隨便查一下就能知道……”寧清洛唇畔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指尖輕輕掠過濕漉漉的檐下石欄,留下一道水痕。
“是母親解除禁足后,主動去紫檀院找麻煩的。”她的聲音如細雨拂過枯葉,輕弱卻暗含鋒芒:“我是去勸說母親收手。”
她忽然抬眸,眼底浮動的波光刺痛了寧驍的眼。那眼神像是深潭里掙扎的月影,被攪碎仍不肯沉沒。
“可母親不聽……”尾音驀地斷裂在夜風里,她攥緊了絹帕上繡著的那朵半凋的芍藥:“既然母親不聽,我也沒有繼續再勸什么。”
指尖撫過袖口暗紋的曇花,冰涼的絲線勾起了回憶。
當夜寧夫人摔碎藥碗時,那片飛濺的瓷片就擦過這只衣袖。
“當日是我把母親送回的主院……”她忽然輕笑,笑聲里滲著窗外青苔的涼意:“也是我照顧的母親一整夜。”
顫抖的睫毛投下陰翳,遮住了泛紅的眼眶。“怎么現在……就成了是母親去紫檀院找我,倒像是我連這點孝心都沒有了?”她驟然攥住衣角,絲綢在掌心發出細微的悲鳴。
“你胡說!”寧驍猛地攥住她的肩膀,掌心傳來的戰栗不知是誰的顫抖:“才不是這樣!娘閑著沒事去紫檀院找麻煩?你怎么……怎么去的那么巧?”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若不是你在紫檀院久留,怎么連柔兒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能第一時間知道?”
寧清洛忽然折斷手邊一枝垂絲海棠。
花莖斷裂的脆響,截斷了兄長未盡的話。
“或許……”寧清洛將殘花碾碎在掌心,殷紅花汁順著腕骨滴落,像極了那日晚娘嘔在她袖口的血漬:“就是有人想要讓我知道呢?”
“何人會……”寧驍的質問戛然而止。
紗燈被風吹得搖晃,照得他臉色忽明忽暗。
"是紫檀院的人去通知的你對不對?"寧驍骨節突出的手指狠狠攥住寧清洛的衣襟,織金的云紋在蠻力下扭曲變形。
窗外的光線似是能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果然......"后槽牙磨出陰冷的低笑,他的鼻息噴在她慘白的臉上:"就像柔兒說的那樣。"院中百年銀杏被狂風吹折,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卻蓋不住他字字誅心的話語。
"你跟紫檀院有瓜葛,關系不干不凈!"他甩開的玄色廣袖掃落案上青瓷茶盞,碎瓷迸濺的脆響中,寧清洛看見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自己的娘親不管,倒去護著那個搶走爹爹的賤人"
最后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銀針,精準刺進寧清洛的神經。
寧清洛突然暴起,素來溫婉的眉眼間竟浮現出駭人的戾氣。
"晚娘不是賤人!"她一把拍開寧驍的手,繡鞋碾過地上的瓷片:"我不許你這么叫她!"
寧驍愣了一下,隨即發出更刺耳的冷笑。
"看看,你的心真被個下賤女人勾走了!"寧驍掐住她纖細的手腕往院外拖,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那截皓腕:"怪不得娘說晚娘要搶走你這個女兒……"
"你還真是被那賤人哄得團團轉!"寧驍的聲音染上幾分癲狂:"你對得起娘嗎?"他拽著她的長發強迫她抬頭,卻對上她蓄滿淚水卻不肯落下的眼睛。
"今天你必須去給娘磕頭認錯……"他的聲音突然詭異地輕柔下來:"不,先跟我去看柔兒……"閃電再次劃過,照亮他猙獰的面容。
"若是柔兒有個三長兩短你萬死難辭其咎!"
寧清洛突然低笑起來,笑聲比雨聲更冷:"都是我的過錯?我哪兒也不去,不管是天香院還是主院,我今天哪都不會去的。”
寧清洛的聲音冰冷如霜,手指攥著廊柱上的雕花芙蓉紋,指節泛白,像是在死死撐住自己的骨氣,不肯彎折。
“你今日必須去給娘道歉,給柔兒道歉!” 寧驍低吼,眼底滿是壓抑的怒火:“否則……你就不配做娘的女兒!”
風吹過,她耳邊一縷青絲滑落,如斷裂的弦。
“不配就不配。” 寧清洛的嘴角扯出一抹淺淡的弧度,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反正我早就無所謂,或許在我去女德司之前,你這么威脅我還有用,可是現在對我來說,這個威脅無足輕重。”
“好!好得很!” 寧驍氣得冷笑,嗓音沉如悶雷:“那我今日便綁你去!”
話音未落,他猛地伸出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拖著她往外拽。
寧清洛身形單薄,被這一扯差點踉蹌栽倒,但她死咬著唇,倔強地不肯出聲。
腳底傳來鉆心的劇痛,她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踩到了瓷片,鮮血順著羅襪滲出,染紅了繡鞋上的并蒂蓮紋樣。
眼眶微微發紅,可她只是咬緊牙關,任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也不呼一聲痛。
“寧驍!”寧清洛嗓音微顫,眼神卻鋒利如刀:“你非要逼我?”
寧驍充耳不聞,像是根本沒聽見寧清洛在說什么,仍舊蠻橫地拽著寧清洛往外走。
寧清洛猛然甩開寧驍的手,整個人踉蹌退后了兩步,險些跌坐在地。
她扶著雕花欄桿站穩,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夠了!” 寧清洛終于抬頭,嗓音啞得幾乎支離破碎:“你從來就是這樣……”
風卷起她散落的青絲,她的眼睫微微顫抖,像是墜落的蝶翼。
“從來不管真相是什么!只要謝雨柔一說,你就信!她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你把我釘死在罪人柱上!” 寧清洛驀地笑了,眼底卻是一片寒潭般的死寂:“你和寧遠就像兩個被挖空了腦子的傀儡,不思考,不查證,不追究!”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卻字字如刀:“其實你們大可以直接說,何必找這么多借口?說你們只是想要我低頭……想要我跪在你們腳下,求你們施舍一點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