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尚書皺著眉頭上前,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風:"夠了!"他一把扶起晚娘,粗糙的手指卻不經意掃到她手腕內側幾道細小的傷痕:"你手上這是……"
晚娘驚慌地拉下袖子遮掩,咬著唇輕聲道:"前日……繡花時不小心被針扎的。"
寧尚書轉頭對著寧夫人沉聲道:"你還不夠瘋嗎?"他眼底泛著令人心驚的寒意,"滾回你的院去!柔兒既然病了就該好生照顧,在這兒撒潑有什么用!"
雨聲中忽然傳來女子凄厲的笑聲,像是在遠處,又像是在耳邊。
寧夫人的身子猛地一晃,金步搖上的珍珠啪嗒掉了一地。
她死死盯著晚娘手腕上的傷痕,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一個年邁的嬤嬤突然撲上前扶住她,渾濁的老眼里閃過異樣的光芒:"夫人,那五彩繩……老奴記得二小姐前些日子……"
"閉嘴!"寧夫人突然厲喝,轉身時裙擺掃翻了桌上的茶盞。她踉蹌著往外走,背影卻比來時還要佝僂幾分:"我這就去看柔兒……這就去……"
待寧夫人的腳步聲遠去,晚娘突然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寧尚書腳邊。她仰頭看著他,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滾下:"夫君……柔小姐她……"
寧尚書彎腰將她扶起,卻感覺到掌心一片冰涼:"怎么了?"
晚娘搖搖頭,目光卻飄向屋外滂沱的大雨:"沒什么……只是覺得,這雨下得……好像那年柔小姐落水時的天氣……"
寧尚書把晚娘扶回屋子休息,又把寧清洛叫到了書房。
夜色如墨,書房內燭火明滅。
寧尚書猛地一拍桌案,"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案上青瓷茶盞嗡嗡震顫,茶水潑灑在檀木案幾上,浸濕了攤開的賬簿。
他的手掌仍按在案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眉宇間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清兒,你白日里說的那五彩紅繩的事情可當真?就是你說那繩子是你舅母生前最愛編的那事?"
燭光晃動著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那道陳年疤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愈發猙獰。
他粗重的呼吸聲在靜謐的書房里格外清晰,帶著些微酒氣的吐息在空中凝成白霧。
寧清洛靜立窗前,月白色的裙裾紋絲不動地垂落。
她緩緩轉過身來,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藏著的一截細繩:"自然。"聲音又輕又冷,像檐下凝結的冰棱猝然斷裂。
她緩步向前,繡鞋踏在地磚上竟沒發出半點聲響。
待行至案前,她忽然俯身,從袖中抽出半截褪色的彩繩:"父親可還記得,舅母去世那日……"她頓了頓,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也是這般冬日傾盆的雨夜里。"
書房的窗戶突然被狂風吹開,雨絲挾著寒意撲面而來,瞬間熄滅了最近的一盞燭火。
寧尚書渾身一震,粗糲的手掌下意識攥住了案角的鎮紙,那青玉雕成的貔貅在他掌心發出"咯吱"的聲響。
"這繩結的編法……"寧清洛的手指靈巧地翻轉著那截彩繩,血紅的絲線在她蒼白的指間游走,"除了舅母,就只有……"她忽地抬眸,黑沉沉的眸子直視父親,"只有謝家那位老夫人會了。"
窗外的雨聲中,似乎隱約夾雜著女子幽怨的哼唱聲。寧尚書猛地站起身,太師椅重重撞在身后的書架上,震落幾本古籍:"你是說……謝家……"
寧清洛的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腕間的素銀鐲子在燭光下泛著冷芒:"女兒之前經常跟著母親去謝家,那勒傷柔妹妹的繩結女兒一眼便能認出……"她緩步繞過書案,裙角拂過父親僵立的身側,"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兒不敢說。"
(窗外電閃雷鳴,慘白的光將書房映得如同幽冥鬼域)
"荒謬!"寧尚書猛地揮袖掀翻了案幾,紫檀木桌轟然倒下,筆墨紙硯四散飛濺。他臉頰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虛空:"你舅母早在七年前便已隨夫殉情,尸骨都化為塵土了,怎可能與這事有關?"
他枯瘦的手掌在空中徒勞地抓握,仿佛要撕碎某種無形的存在。
書架上幾卷佛經突然自行翻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寧尚書面色驟變,踉蹌著后退兩步,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多寶閣,幾件古董瓷器應聲而碎。
他的目光掃過女兒手中那根五彩繩時,瞳孔驟然緊縮如針尖。那嫌惡中摻雜著懼意的眼神,活像在看一條吐信的毒蛇:"莫非……莫非有人借此生事?"
寧清洛不急不緩地拾起飄落的宣紙,指尖在"魂兮歸來"幾個墨字上輕輕摩挲。她忽然抬眸,漆黑的瞳仁里映著燭火,猶如兩簇跳動的鬼火:"父親可還記得,舅母下葬那日……"聲音忽然放輕,卻字字如冰錐刺入耳膜:"謝家送來的是什么陪葬品?"
廊下突然傳來珠簾劇烈晃動的聲響。
寧尚書的臉色瞬間灰敗如紙,喉結上下滾動數次才發出嘶啞的聲音:"那……那對鎏金……"話音戛然而止,因他驚恐地發現女兒手中的五彩繩竟無風自動,繩結末端詭異地指向了謝家的方向。
此刻屋外暴雨如注,雨聲中隱約夾雜著女子凄切的笑聲,忽遠忽近,竟與當年的送葬嗩吶聲漸漸重合…….
風驟停,滿室燭火盡數熄滅,唯余一縷幽香浮動.
"荒謬!"寧尚書猛地揮袖打翻了博古架上的青花梅瓶,瓷器碎裂的脆響在死寂的室內炸開。他布滿青筋的手緊握成拳,嶙峋的指節抵著太陽穴不住顫抖:"你舅母早隨夫殉情后,尸骨……尸骨都……"
話到此處忽地哽住,喉間發出咯吱作響的喘息聲。
墻上的古畫突然無風自動,畫中仕女的裙擺竟滲出暗紅斑痕。
他的目光掃過那根五彩繩時,瞳孔驟然緊縮如遇蛇蝎,袖中右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佩帶的魚龍辟邪扣。
"莫非……"聲音陡然降了八度,沙啞得像是從地底擠出,目光飛快掠過墻角那個描金漆盒,那是當年裝殮舅母遺物用的。
話未說完,突然死死盯著女兒身后,面皮抽搐如同見鬼m那里,一盞早已熄滅的宮燈竟自行亮起了幽藍火光。
檐下鐵馬突然齊聲作響,像是誰在黑暗中發笑.
這時,晚娘端著茶水跟點心走來,指尖輕輕摩挲著繡著青鸞的裙擺,眉頭微蹙。
一陣陰風打著旋兒卷入庭中,將晚娘鬢邊的珍珠步搖吹得簌簌作響。她端著描金茶盤的指尖微微發顫,青瓷杯盞碰撞出細碎的聲響。繡著青鸞的裙擺在風中輕輕搖曳,那鸞鳥的羽翼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
她猶豫片刻,緩聲道。
"夫……夫君……"她緩步走近時,刻意踩碎了地上的一片枯葉,那碎裂聲像極了骨骼折斷的脆響。
捧著茶盞的指節泛白,指甲幾乎要掐進朱漆托盤里。
"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