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小師叔 第15章 游魚戲影

逍遙宗，聽松小筑。

清風子祖師盤膝坐于蒲團之上，五心朝天，氣息悠長。他雙目微闔，長須無風自動，周身隱有青氣流轉。面前一方矮幾上，紫砂壺嘴白霧裊裊，沁人心脾的茶香混合著室內安神的檀木清氣，營造出一片難得的靜謐祥和。

他在療傷。不是刀兵之傷，而是心神之創。昨日棲霞坪那場由仙鶴銜芝引發的、最終以玄龍凝冰蓮收場的驚天鬧劇，其驚險、其荒誕、其顛覆認知的程度，堪比與域外天魔鏖戰三百回合！道心至今仍隱隱作痛，識海深處仿佛還回蕩著仙鶴那聲凄厲的悲鳴，以及小祖宗那聲“給大龍龍吃草草”的清脆童音。

“靜心…凝神…萬般皆是虛妄…” 清風子默念清心訣，試圖撫平識海波瀾。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地拂過腰間懸掛的一枚溫潤玉佩——那是他壓箱底的守神靜心之寶，平日里極少動用，此刻卻被逼了出來。他需要這片刻的安寧，修復瀕臨崩潰的心防，以迎接下一輪未知的“幼尊風暴”。

然而，天道似乎專愛與這可憐的老道作對。

“清風！清風！快看！水水里有魚魚！亮亮的魚魚！”

一聲充滿驚奇與興奮的稚嫩呼喊，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擊碎了聽松小筑內所有刻意營造的寧靜！

清風子祖師渾身一顫，強行運轉的周天真氣差點岔了經脈！他猛地睜開眼，眸中血絲尚未褪盡，便看到小祖宗歐衛如同一只撒歡的小鹿，噔噔噔地從內室沖了出來！他今日穿著一件簇新的嫩黃色云紋小襖，襯得小臉愈發粉嫩，頭頂那撮卷發依舊用紅綢帶扎著，隨著奔跑歡快地跳躍。此刻，他純凈的大眼睛亮得驚人，小手指著窗外寒潭的方向，小臉上是發現絕世寶藏般的激動紅暈。

“魚魚？” 清風子祖師心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寒潭！又是寒潭！這小祖宗怎么就跟那要命的深潭杠上了？！

“嗯嗯！” 小幼尊歐衛已經撲到了窗邊，小身子努力往上蹦，指著遠處那片墨綠色的死寂水域，聲音又急又興奮：“就在那邊！水水里面！好多亮亮的魚魚！尾巴會發光！像星星掉水里啦！比上次的魚魚還多！還亮！” 小家伙詞匯有限，但描繪得繪聲繪色，小手在空中比劃著，仿佛要將那夢幻的景象抓給清風子看。

清風子祖師硬著頭皮湊到窗邊，順著小祖宗手指的方向望去。寒潭依舊墨綠深沉，倒映著慘白的日頭，平靜無波。以他的目力，也只能勉強看到靠近岸邊、光線稍好的淺水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時隱時現的幽藍光點一閃而逝，數量確實比往日所見零星幾條要多些，但遠達不到小祖宗描述的“好多”、“像星星”的程度。

“幼尊啊，” 清風子努力擠出溫和的笑容，試圖將危險扼殺在萌芽，“那寒潭水深千尺，冰冷蝕骨，便是元嬰修士也不敢輕易涉足。潭中之魚更是生于極陰寒水，非是凡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況且，您看，那光點離岸邊甚遠…” 他搜腸刮肚，試圖用最委婉、最“仙氣”的方式表達一個核心思想——那地方太危險，咱別去！

可惜，清風子祖師顯然高估了三歲幼童對“極陰寒水”、“非是凡物”、“不可褻玩焉”的理解能力，更低估了“亮亮魚魚”對小祖宗的致命吸引力。

“遠？” 小幼尊歐衛歪著小腦袋，純凈的大眼睛里滿是疑惑和不解。他看看窗外遙遠的潭面，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清風子，小眉頭苦惱地皺了起來，仿佛在思考一個天大的難題。片刻，他純凈的大眼睛忽然一亮，小臉上綻開一個恍然大悟的燦爛笑容！

“不怕！衛衛有辦法！” 小家伙奶聲奶氣，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他不再理會窗外的寒潭，反而噔噔噔跑回內室，撅著小屁股在一堆散落的玩具里翻找起來。

清風子祖師心頭那不祥的預感愈發濃烈，如同烏云壓頂。他有心阻止，又怕激起小祖宗逆反，只能提心吊膽地看著。

很快，小幼尊歐衛拖著一個幾乎和他差不多高的東西，吭哧吭哧地走了出來。

清風子定睛一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那竟是一只…木盆？！

一只通體由百年鐵沉木心打造、堅固異常、邊緣包著厚厚軟絨、盆底還繪制著簡單聚靈陣紋的…澡盆！此盆是宗門器殿長老特意為幼尊煉制的洗浴之物，堅固保溫，尋常飛劍難傷分毫。此刻，這只本該放在浴房的大盆，被小祖宗像拖戰利品一樣拖到了堂屋中央！

“盆盆！” 小幼尊歐衛拍了拍沉重的木盆邊緣，發出沉悶的響聲，小臉上一片自豪，“衛衛坐盆盆！去水水！撈魚魚！” 他純凈的大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仿佛找到了解決“距離”難題的終極方案——坐盆渡水！

清風子祖師眼前一黑，只覺得天旋地轉！坐澡盆去寒潭撈魚？！虧這小祖宗想得出來！這比直接跳下去好不了多少！寒潭之水，蝕骨**，便是這鐵沉木盆能浮，那刺骨的陰寒之氣也絕非一個小小澡盆能抵擋！更別提潭底那位喜怒無常的玄龍祖宗了！這小祖宗是嫌他清風子命太長嗎？！

“幼尊！萬萬不可！” 清風子祖師再也顧不得什么委婉，聲音都變了調，一個箭步沖上去攔住正試圖往盆里爬的小祖宗，“寒潭之水非同兒戲！這木盆雖好，但擋不住那徹骨陰寒！您下去，片刻就要凍成小冰人兒！而且水下還有…還有…” 他“還有”了半天，實在不敢說出“玄龍”二字，生怕又勾起這小祖宗什么可怕的念頭。

“不怕！” 小幼尊歐衛用力推開清風子攔阻的手，小臉上滿是執拗，“衛衛穿厚厚！還有盆盆！魚魚亮亮！衛衛要撈魚魚！” 他純凈的大眼睛里迅速蓄起了熟悉的水光，小嘴癟了起來，眼看那令仙魔辟易的“魔音”就要醞釀成型！

清風子祖師看著那熟悉的癟嘴動作，聽著那熟悉的“要”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昨日棲霞坪仙鶴的悲鳴、玄龍凝冰的恐怖力場仿佛還在眼前耳畔回蕩！他枯瘦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要么被小祖宗的魔音震碎道心，要么被寒潭凍成冰雕，要么被暴怒的玄龍撕成碎片！

萬般無奈！千種不甘！最終化作一聲飽含血淚與認命的悠長嘆息。

“唉…罷了罷了…” 清風子祖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頹然道：“老道…陪您去…但您得答應老道，只在岸邊淺水處看看，絕不可坐盆下水！撈魚…撈魚之事，由老道代勞可好？” 他退而求其次，只求將危險系數降到最低。岸邊淺水，總比坐著澡盆去潭心送死強！

“好！” 小幼尊歐衛見清風子松口，眼中的水光瞬間消失，小臉上綻放出勝利的笑容，用力點頭，“清風撈魚魚！衛衛看著！”

清風子祖師看著小祖宗那燦爛的笑臉，心頭卻一片冰涼。他認命地抱起小祖宗，枯瘦的手一招，那只沉重的鐵沉木澡盆也被一股無形的清風托起，懸浮在身后。他步履沉重，如同奔赴刑場，朝著那片墨綠死寂的寒潭，一步一頓地走去。心中只余一個念頭：撈魚？但愿那潭底的祖宗，今日心情尚可…

寒潭岸邊，虬勁的老松下。

清風子祖師將小幼尊歐衛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相對干燥平坦的大青石上，又反復叮囑：“幼尊，您就坐在這里，乖乖看著，千萬莫要靠近水邊！老道這就給您…撈魚…” 他艱難地吐出最后兩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然后，他深吸一口氣，如同即將潛入九幽的勇士，枯瘦的身影緩緩走向濕滑的巖岸邊緣。

墨綠的潭水近在咫尺，散發著陰冷蝕骨的寒氣。清風子祖師強忍著不適，凝神望向小祖宗所指的、靠近潭心方向的深水區。果然，在光線難以透入的幽暗水域深處，隱隱約約，似乎有比平時更多的、極其微弱的幽藍光點閃爍明滅，如同沉在深淵的星屑。

“這…莫非是那星輝螢魚在深水處聚集？” 清風子心頭疑惑，卻不敢怠慢。他枯瘦的手指掐訣，一道凝練的青色靈力如同絲線，小心翼翼地探入冰冷的潭水，朝著那幽藍光點閃爍的區域延伸而去。他打算用最溫和的御物之術，隔空攝取一兩條上來交差。

靈力絲線無聲無息地沒入墨綠的水中，緩緩靠近目標區域。就在靈力即將觸及其中一點幽藍光點的剎那——

嘩啦！

水花輕響！

一條近乎透明、脊背嵌著璀璨幽藍光帶、約莫兩指長的星輝螢魚，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驅趕，猛地從那片深水幽暗處竄了出來！它并未逃竄，反而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溜晶瑩的水珠，徑直朝著岸邊…朝著坐在青石上好奇觀望的小幼尊歐衛的方向，激射而去！

這魚速度極快，在空中劃出一道幽藍的流光，眼看就要撞上小幼尊粉嫩的小臉！

“幼尊小心！” 清風子祖師駭然失色，驚呼出聲！他顧不得操控靈力，枯瘦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推，一道柔和的清風屏障瞬間在小幼尊身前凝聚！

然而，那魚卻并非攻擊！

就在距離清風屏障不足三尺之時，那疾射的星輝螢魚猛地一個靈巧至極的轉折！幽藍的光帶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險之又險地擦著清風屏障的邊緣掠過，噗通一聲，輕盈地落入了小幼尊歐衛身前不足一丈遠的、靠近岸邊的淺水區域！

清澈的淺水中，這條星輝螢魚顯得格外靈動璀璨。它并未沉入深水，反而像是故意炫耀一般，在淺水中緩緩游弋，脊背的幽藍光帶隨著水波蕩漾，劃出夢幻迷離的光痕。更奇異的是，它游動時攪起的水波，竟在清澈的水底映照出同樣幽藍的光影，如同一條會發光的小龍在淺灘嬉戲。

“哇——！” 小幼尊歐衛瞬間被這近在咫尺、主動“投懷送抱”的“亮亮魚魚”迷住了！他純凈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小嘴微張，發出驚喜的贊嘆。清風子祖師布下的屏障？那是什么？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魚魚！我的魚魚！” 小家伙興奮地尖叫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他猛地從青石上跳下來，邁開小短腿，咯咯笑著，朝著淺水中那條仿佛在向他“招手”的星輝螢魚，猛撲了過去！小小的身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目標明確——抓住它！

“幼尊！不可！” 清風子祖師魂飛天外！他剛才的靈力被打斷，再想施法已然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祖宗如同撲食的小老虎，幾步就沖到了水邊，兩只小胖手帶著泥點和水珠，狠狠地朝著淺水中那條悠然自得的魚兒撈了下去！

噗通！

水花四濺！

小幼尊歐衛整個人都撲進了淺水里！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嫩黃小襖，激得他小身子一個哆嗦。但他毫不在意，兩只小手在渾濁的水里胡亂地摸索著、抓撓著，小臉上滿是興奮和執著：“抓住啦！抓住亮亮魚魚啦！”

那條星輝螢魚卻如同戲耍獵手的精靈，在小幼尊的手即將觸及的瞬間，尾巴靈巧地一擺，帶起一串細小的氣泡，輕盈地滑開了！它并未游遠，就在小幼尊身前不足半尺的水中懸浮著，幽藍的光帶一閃一閃，仿佛在無聲地嘲笑。

“呀！跑了！” 小家伙不滿地叫了一聲，小手更快地抓去！

魚兒再次靈巧避開。

“別跑！”

“抓住你！”

“亮亮魚魚！”

小幼尊歐衛徹底被這“追逐游戲”點燃了熱情！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清風的叮囑，小小的身子在沒及小腿肚的淺水里笨拙地追逐、撲騰。小手每一次抓撓都帶起大片水花，嫩黃的小襖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卷發上的紅綢帶也沾了水，軟趴趴地垂下來。水底的鵝卵石濕滑，他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卻憑借著孩童驚人的平衡感硬生生穩住，鍥而不舍地追逐著那條始終近在咫尺、卻又觸手難及的幽藍精靈。

“幼尊！快回來！水太涼了！” 清風子祖師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岸邊徒勞地喊著。他不敢貿然下水去抱，怕驚了那魚更刺激小祖宗，也怕自己動作太大攪動深水，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能徒勞地看著小祖宗像個落湯雞般在水里撲騰。

那條星輝螢魚仿佛通了靈性，將“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到了極致。它總是在小幼尊即將放棄或轉移注意力時，恰到好處地游到他手邊，幽藍光帶一閃，引得小家伙再次興奮追逐；又在小手抓來的瞬間，以毫厘之差靈巧避開。它游動的軌跡，看似雜亂無章，卻在不知不覺間，引著玩得忘乎所以的小幼尊歐衛，一步步…遠離了安全的岸邊，朝著潭水更深、更冷、更幽暗的區域…緩緩挪去！

清風子祖師的心，隨著小祖宗離岸邊越來越遠，也一點點沉入了谷底！他看得分明！那魚…絕對有問題！它是在故意引誘小祖宗往深水去！

“幼尊！停下！別再往前了！” 清風子祖師的聲音帶上了驚恐的尖利！他枯瘦的手掐訣，一道柔和的清風再次卷向水中的小祖宗，試圖將他強行拉回！

然而，就在清風觸及小幼尊濕透衣袍的瞬間——

嘩啦！

一聲更大的水響！

那條一直“戲耍”著小幼尊的星輝螢魚，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引誘任務，幽藍的光帶猛地一亮！它細長的身體在水中一個不可思議的急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瞬間化作一道幽藍的流光，朝著潭心最深、最幽暗的墨綠色水域，疾射而去！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小幼尊歐衛腳下那片看似堅實的、鋪滿鵝卵石的淺水河床，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不是普通的塌陷！而是仿佛下方瞬間出現了一個無形的巨大空洞！水流帶著恐怖的吸力猛地向下旋轉！濕滑的鵝卵石如同失去了根基，嘩啦啦地向下滾落！

“呀——！”

小幼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小小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冰冷的潭水瞬間沒過了他的腰際！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吸力從腳下傳來，拖拽著他小小的身軀，如同拖著一片無力的落葉，朝著那突然出現的、深不見底的幽暗旋渦，猛墜下去！

“幼尊——！” 岸邊的清風子祖師目眥欲裂，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再也顧不得什么顧忌，身形化作一道青色閃電，帶著決絕的氣勢，朝著那吞噬小祖宗的旋渦猛撲過去！枯瘦的手掌青筋暴起，凝聚了畢生修為，狠狠抓向水中那抹迅速下沉的嫩黃！

然而，還是晚了！

那旋渦出現的太突然！吸力太恐怖！小幼尊下沉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嗤啦！

清風子祖師灌注了全力的一抓，只撕下了一片被水流卷走的、濕透的嫩黃衣角！冰冷的潭水瞬間吞噬了他的手臂，刺骨的陰寒伴隨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如同無數只冰冷的鬼手，沿著他的手臂瘋狂向上蔓延，要將他整個人都拖入那無底的深淵！

“不——！” 清風子祖師眼中充滿了絕望！他眼睜睜看著小幼尊那驚恐的小臉、揮舞的小手，迅速被墨綠的潭水吞沒，消失在幽暗的旋渦深處！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瞬間將他淹沒！他完了！逍遙宗完了！整個修真界都要被潭底那位暴怒的玄龍掀翻了！

就在清風子萬念俱灰、心神失守、即將被那恐怖吸力徹底卷入旋渦的剎那——

嗡！

一聲低沉、宏遠、仿佛來自九幽之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自那吞噬一切的旋渦深處震蕩開來！

這嗡鳴并不刺耳，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層次最深處的、冰冷而威嚴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被徹底激怒，發出的第一聲宣告！

嗡鳴聲中，那瘋狂旋轉、吞噬一切的恐怖旋渦，如同被一只無形的、足以撼動乾坤的巨手狠狠攥住！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自水底傳來！

整個旋渦猛地一滯！旋轉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減緩！那恐怖的吸力如同被掐斷了源頭，瞬間消失了大半！

清風子祖師只覺得手臂上一松，那幾乎將他拖入深淵的力量驟然消失！他趁機猛地抽回手臂，踉蹌著倒退數步，跌坐在冰冷的岸邊巖石上，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他驚魂未定地望向潭面，只見那巨大的漩渦并未完全消失，但旋轉的速度已然變得極其緩慢、滯澀，如同一個巨大的、墨綠色的漏斗，勉強維持著形態。旋渦中心，深不見底，幽暗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

“幼尊…” 清風子祖師聲音嘶啞，老淚縱橫。旋渦還在，吸力雖減，但小祖宗已被卷入深處…生還希望…渺茫！

就在清風子祖師陷入巨大悲痛與絕望之際——

漩渦深處，那幽暗如同濃墨的水域中，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純凈柔和的白色光暈，如同穿透厚重烏云的星辰，悄然亮起！

那光暈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在墨綠的幽暗中頑強地擴散開來，驅散了一小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光暈之中，隱隱約約，似乎包裹著一個極其微小的、蜷縮著的嫩黃色身影！

清風子祖師猛地屏住了呼吸！那是…幼尊？！

緊接著，更讓清風子祖師心神劇震的一幕出現了！

那點包裹著小幼尊的柔和白色光暈，并未隨波逐流沉入深淵，反而如同擁有生命一般，開始緩緩地、穩定地…逆流而上！它沿著那巨大旋渦緩慢旋轉、水流依舊湍急的內壁，一點一點，堅定不移地向上移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幽暗的深水中，托著那點微光，對抗著旋渦殘余的吸力，要將那小小的生命從深淵中拉回人間！

光點移動的速度不快，卻異常穩定。它所過之處，墨綠的潭水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推開，湍急的暗流也自動避讓。漩渦內壁旋轉的潭水，此刻竟成了它向上攀登的階梯！

“這…這是…” 清風子祖師呆若木雞，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顛覆認知的景象。是潭底那位出手了？！那位玄龍祖宗…在救小祖宗？！

時間仿佛被拉得無比漫長。清風子祖師的心隨著那點逆流而上的微光，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光點被湍急的水流沖擊得微微晃動，都讓他心驚肉跳。

終于！

嘩啦！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水響！

那點包裹著嫩黃身影的柔和白色光暈，如同破繭而出的新蝶，頑強地沖破了漩渦最上層的水面！

清風子祖師猛地撲到水邊！

只見靠近漩渦邊緣的緩流水域，小幼尊歐衛小小的身體被一團柔和純凈的月白色光華包裹著，如同躺在最溫暖舒適的襁褓之中，靜靜地懸浮在水面之上！他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粉嫩的小臉有些蒼白，但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穩均勻，竟似…睡著了？！

那團月白光華如同擁有實質，輕柔地托舉著他小小的身軀，隔絕了冰冷的潭水，緩緩地、平穩地朝著岸邊…清風子祖師的方向飄了過來！光華流轉，散發著一種令人心神安寧的奇異氣息。

清風子祖師狂喜之下，幾乎要暈厥過去！他顫抖著伸出枯瘦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間最珍貴的圣物，將光團中熟睡的小祖宗接了過來。入手溫潤，那月白光華在接觸到他手臂的瞬間，如同完成了使命，無聲無息地消散于空氣中，只留下小幼尊身上淡淡的、如同月華般的清冷余韻。

“幼尊…幼尊…” 清風子祖師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小祖宗，老淚縱橫，枯瘦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他仔細檢查，小祖宗除了衣衫盡濕、小臉有些蒼白外，竟真的毫發無傷！甚至連一絲驚嚇過度的心神波動都無，只是沉沉睡著，小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恬靜安然的微笑，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墜淵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夢境。

“多謝龍君！多謝龍君救命之恩！” 清風子祖師抱著小幼尊，朝著那依舊緩慢旋轉、深不見底的巨大旋渦，深深拜了下去，聲音哽咽，充滿了無盡的感激和后怕。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潭底那位玄龍祖宗，對小祖宗的“護短”，究竟到了何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旋渦無聲，墨綠的水流依舊緩緩旋轉。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救援，那逆流而上的月白光華，都只是清風子祖師的一場幻覺。

清風子祖師不敢再停留，抱著熟睡的小幼尊，如同捧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一步一踉蹌，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片讓他道心飽受重創的寒潭岸邊。他需要立刻回到聽松小筑，用最溫和的靈力幫小祖宗驅散寒氣，換掉濕衣，更要好好平復自己那如同坐了一趟九幽過山車般的心神。

就在清風子祖師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山道盡頭的同時——

寒潭中央，那巨大的、旋轉速度已然極其緩慢的墨綠色旋渦，無聲無息地停止了轉動。

漩渦消失，水面緩緩平復，再次恢復成一片深沉的、死寂的墨綠。

然而，在潭水最深處，那片永恒的幽暗之中，一點比之前托舉小幼尊更加凝練、更加璀璨、如同實質的月白色光華，悄然亮起，隨即又緩緩隱沒。

光華隱沒之處，隱約可見一片巨大的、覆蓋著深青色冰冷鱗片的輪廓，以及一雙緩緩闔上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龍睛。

龍睛深處，一絲極其極其隱晦的、難以察覺的疲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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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