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小師叔 第89章 陣法迷蹤

攬翠軒前，那聲清脆稚嫩的“嘻嘻”笑聲，如同投入靜水深潭的石子，蕩開的漣漪尚未平息，便被翠微苑無處不在的“靜音”結界悄然吞沒。只余下石幾旁幾人凝固的表情。

歐衛頂著那顆被朱砂點得紅彤彤的小鼻尖，大眼睛彎成月牙兒，兀自咯咯笑著，仿佛剛才那點小小的“反擊”和鼻尖的“杰作”，是世間最好玩的事情。陽光落在他粉雕玉琢卻頂著個滑稽紅點的臉上，純真得令人心頭發軟。

雪靈兒看著歐衛天真爛漫的笑容，心頭的驚悸瞬間被暖流取代，無奈又寵溺地掏出那塊繡著雪花紋的絲帕，動作輕柔地擦拭著他鼻尖的朱砂：“小淘氣…顏料不能往臉上涂哦，臟臟的。”

“亮亮的！紅紅的！”歐衛扭著小身子躲閃，似乎覺得頂著紅鼻頭很有趣。

熊云蘿緊繃的神經也在歐衛的笑聲中松弛下來。她看著雪靈兒溫柔擦拭的動作，又看看歐衛那毫無心機的笑容，明艷的小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隨即又被更堅定的守護意念取代。她默默上前一步，將石幾上那張被歐衛涂鴉得面目全非、還“暗合鯤鵬真意”的祖師符箓拓本小心翼翼地卷好，連同那支掉落的符筆和朱砂盒，一股腦塞回給還在強行解讀“神韻已至”的清風子祖師手里。

“祖師爺爺，”熊云蘿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圣印之主需要安靜！這些…暫時收起來吧！” 她眼神銳利，仿佛那些文房四寶是隨時會爆炸的雷火符。

清風子抱著失而復得（雖然慘遭涂鴉）的祖師拓本，老臉一陣抽搐，睿智的解讀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看著熊云蘿那副“再敢拿出來就跟你拼命”的護犢子架勢，再看看歐衛那紅紅的鼻頭和毫無“道韻”可言的笑臉，他只能長嘆一聲，將東西珍而重之地收回袖里乾坤。

“罷了罷了…幼尊赤子心性，不拘一格…不拘一格…” 他捻著胡須，強行挽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攬翠軒緊閉的門扉。方才那一下符紙微光與清風，還有幼尊指尖被彈開的細微感覺，如同陰影般縈繞心頭。前輩…還在里面嗎？狀態如何？

問道峰，逍遙宗護山大陣中樞之一，“周天星斗儀”所在的地宮。

幽暗的地宮內，巨大的青銅渾天儀靜靜懸浮，其上鑲嵌的無數星辰寶石按照玄奧的軌跡緩緩運轉，投射下道道清冷的光束，交織成一張覆蓋整個逍遙山脈的、無形的靈力巨網。光網流轉間，隱隱有星河流淌、斗轉星移的宏大景象。

云崖子掌教、清風子祖師、紫霄真人三人肅立渾天儀前，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們面前懸浮著一面巨大的水鏡，鏡中呈現的，正是翠微苑攬翠軒前的景象回放——從雪靈兒溫柔誦讀道經催眠歐衛，到雜役弟子推門驚雷，再到歐衛哭嚎、熊云蘿失手摔杯，最后定格在玄青出現，抱起歐衛時那清晰無比的手臂微顫！

畫面一遍遍回放，尤其是玄青手臂顫抖的那一幀，被放大到極致。

地宮內死寂無聲，只有渾天儀運轉時低沉的嗡鳴。

“凝滯…微顫…”云崖子的聲音干澀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一次是偶然，兩次…絕非巧合！”

清風子祖師捻著胡須的手微微發抖，睿智的老臉第一次失去了強行解讀的從容，只剩下真實的驚懼：“龍力…龍力本源在流失！如同…如同被無形的蛀蟲啃噬！那黑石…那混沌源核碎片…它在汲取前輩的力量！” 他壓低了聲音，如同耳語鬼魅，道出了三人心中最恐懼的猜測。

紫霄真人銅鈴大眼瞪得溜圓，虬髯根根倒豎，甕聲甕氣，帶著壓抑的怒火：“俺就說那破石頭是個禍害！它賴上幼尊，就是在吸前輩的血！吸幼尊身邊人的血！指不定哪天把幼尊也吸干了！” 他樸素的認知往往直指核心。

“慎言！”云崖子厲聲喝止，臉色更加難看，“那物與幼尊…關系詭異，切不可妄動！” 他想起后山亂石坡玄青的試探，想起那黑石在歐衛遭遇“威脅”時自主激發的防御屏障。強行剝離？后果不堪設想！

“那…那該如何是好？”清風子聲音發顫，“難道眼睜睜看著前輩…看著前輩…” 他不敢說下去。

云崖子沉默良久，目光死死盯著水鏡中玄青那微顫的手臂，眼神幾經變幻，最終化為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能坐以待斃！”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那黑石汲取前輩力量，必有所圖！或為修復自身，或為…孵化其中之物（他指的是桃源村那顆星光卵）！吾等需主動出擊！探其虛實！”

“如何探？”清風子和紫霄同時看向他。

云崖子目光轉向緩緩運轉的周天星斗儀，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以陣探陣！”

“以陣探陣？”清風子一怔。

“正是！”云崖子聲音低沉，“那黑石能引動混沌之威，自成一方詭異力場，其本質…或可視為一種‘天然陣核’！吾等以護山大陣之力，模擬最溫和無害的‘聚靈’、‘安神’類基礎陣法波動，如同涓涓細流，嘗試觸碰、感應那黑石外圍力場！不求破解，只求窺其一絲運轉規律，或…或尋得一絲與之溝通、安撫、甚至…引導的可能！”

他越說思路越清晰：“此計需極其謹慎！陣法波動必須弱到極致，如同微風拂面，絕不可引起黑石自主防御反應！更不可驚擾幼尊！一旦有異，立刻切斷聯系！”

清風子祖師捻須沉思，眼中睿智光芒重新閃爍：“妙！此乃投石問路！以柔克剛！或可…或可尋得一線生機！只是這陣法操控，需入微入化，非吾等三人合力不可！”

紫霄真人雖然聽得半懂不懂，但也知道事關重大，甕聲表態：“掌教師兄吩咐！俺老紫力氣大，搬陣石、穩靈力不在話下！”

“好！”云崖子不再猶豫，“立刻著手！目標——幼尊懷中黑石！波動類型——最基礎安神靈引陣！強度——萬分之一！不！十萬分之一！紫霄師弟穩住渾天儀根基！清風子師兄與我共掌星軌，操控靈力流！”

三人立刻行動起來，神情肅穆，如臨大敵。巨大的渾天儀在三人合力催動下，運轉節奏悄然改變，投射下的光束變得更加柔和、細微，如同億萬根無形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朝著翠微苑攬翠軒方向…探去。

翠微苑內，清風拂過新移栽的幾叢“靜音竹”，竹葉沙沙，聲如耳語。

連續幾日被“靜音”結界和兩位姐姐無微不至（也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歐衛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涂鴉的新鮮勁過了，鼻尖的紅點也被擦掉了，小家伙趴在鋪著厚絨毯的回廊欄桿上，小臉蔫蔫的，大眼睛無聊地望著苑子里被“修剪”得毫無棱角、連蟲子都看不到幾只的風景。

“靈兒姐姐…衛衛想玩捉迷藏…”歐衛扯著雪靈兒的衣袖，小聲央求，大眼睛里滿是渴望。

“捉迷藏？”雪靈兒秀眉微蹙。在這靜得落針可聞的苑子里玩追逐躲藏？萬一磕著碰著，或者興奮起來叫出聲…后果不堪設想。“歐衛乖，苑子太小了，玩捉迷藏容易撞到。姐姐再給你講個新故事好不好？”

“不要…都聽過了…”歐衛小嘴撅得老高，小腦袋轉向另一邊的熊云蘿，“大狗狗呢？衛衛想騎大狗狗跑跑！”

熊云蘿立刻精神一振！騶吾！這可是她萬獸谷的瑞獸！圣印之主的專屬坐騎！既能滿足圣印之主“跑跑”的愿望，又能保證絕對平穩安全（騶吾的平衡感天下無雙）！最重要的是，騶吾奔跑起來悄無聲息，踏雪無痕！

“圣印之主稍候！”熊云蘿栗色馬尾辮一甩，立刻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鳥鳴般的呼哨。

片刻后，一道黃白相間的巨大身影如同融入風中的幻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回廊下。正是瑞獸騶吾！它巨大的身軀伏低，金燦燦的獸瞳溫柔地注視著歐衛，喉嚨里發出低沉的、令人心安的“嗚嚕”聲。

“哇！大狗狗！”歐衛的蔫態一掃而空，興奮地拍著小手，就要往騶吾背上爬。

雪靈兒看著騶吾那龐大的身軀，雖然知道它溫順可靠，但在狹窄的苑中奔跑…她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然而看著歐衛那亮晶晶充滿期盼的眼神，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只能柔聲叮囑：“歐衛坐穩，抱緊云蘿姐姐，千萬不能叫哦。”

“嗯嗯！衛衛乖！不叫！”歐衛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

熊云蘿利落地翻身上騶吾寬闊的脊背，然后俯身，小心翼翼、如同捧起稀世珍寶般將歐衛抱到自己身前坐好，讓小家伙靠在自己懷里，兩只小手抓住騶吾頸后柔軟厚實的鬃毛。

“圣印之主，坐穩了！云蘿帶您…御風而行！”熊云蘿壓低聲音，卻難掩語氣中的自豪與興奮。她雙腿輕輕一夾騶吾腹部。

騶吾會意，巨大的身軀如同沒有重量般輕盈站起，四足踏在厚軟的靈毯上，當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它邁開步伐，起初如同閑庭信步，速度卻越來越快，化作一道無聲的黃白流光，在翠微苑精心規劃出的、平坦開闊的草坪區域里，沿著固定的環形路線，平穩而迅捷地奔跑起來！

風輕柔地拂過歐衛的小臉，吹起他柔軟的額發。四周的景物飛快地向后掠過，卻奇異地沒有絲毫顛簸感，只有一種如同飄浮在云端般的暢快！小家伙大眼睛瞪得溜圓，小嘴微張，感受著這無聲的速度與自由，興奮得小臉通紅，卻牢記著雪靈兒的叮囑，死死抿著嘴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只是緊緊抓著騶吾的鬃毛，小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雪靈兒站在回廊下，看著騶吾背上那一大一小緊緊依偎的身影，看著歐衛那因無聲的興奮而亮得驚人的眼眸，心中既欣慰又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被風吹起的發絲。

清風子祖師遠遠看著，捻著胡須，強行解讀的CPU再次活躍：“嗯…瑞獸通靈，無聲奔馳！幼尊御之，神采飛揚！此乃動靜相宜，神與獸合！暗合上古圣王巡游四方之象！大吉！大吉之兆！” 他覺得自己的解讀越來越有深度了。

然而，就在這“無聲奔馳”進行得無比順暢、歐衛沉浸在速度帶來的隱秘快樂中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如同春日細雨拂過湖面的靈力波動，毫無征兆地掃過整個翠微苑！這波動溫和到了極致，帶著一種安撫心神、匯聚微靈的氣息，正是云崖子三人操控護山大陣模擬出的、弱化到十萬分之一的“安神靈引陣”波動！

這波動對苑中修士而言，幾不可察，比呼吸還微弱。

然而！

伏在熊云蘿懷里、正享受著無聲奔馳快感的歐衛，小身子突然毫無征兆地猛地一僵！

他懷中，那個被塞在云朵抱枕褶皺深處、一直沉寂如頑石的黑石頭，表面那個眼睛狀的凹坑深處，幽藍色的光芒如同被驚醒的猛獸之瞳，驟然一閃！

一股冰冷、死寂、帶著亙古貪婪氣息的意念，順著那微弱到極致的安神靈引波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反向逆流而上！瞬間鎖定了波動源頭——問道峰地宮，周天星斗儀！

與此同時！

問道峰地宮！

巨大的水鏡轟然炸裂！無數碎片四濺！

懸浮的周天星斗儀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恐怖哀鳴！其上流轉的星辰寶石光芒瞬間黯淡、紊亂！投射下的光束瘋狂扭曲、崩散！

操控渾天儀的云崖子、清風子、紫霄三人，如遭重錘轟擊！齊齊噴出一口鮮血！身形踉蹌倒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無邊的驚駭與恐懼！

“噗——！”云崖子捂住胸口，鮮血從指縫溢出，聲音嘶啞變調，“反噬！好…好強的吞噬之力！”

“快…切斷！切斷聯系！”清風子祖師驚駭欲絕，老臉扭曲！

紫霄真人怒吼一聲，虬髯怒張，全身肌肉虬結，如同蠻荒巨獸般猛地撲向渾天儀基座，雙臂爆發出恐怖巨力，死死抱住劇烈震顫的基座，試圖穩住這宗門命脈！

而翠微苑內！

騶吾背上的歐衛，只覺得懷里的抱枕突然變得滾燙！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和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小小的身心！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音尖銳刺破了苑中的寂靜！

“燙！石頭燙！衛衛怕——！”

隨著他的哭喊，他懷中的云朵抱枕猛地鼓脹了一下！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如發絲、卻帶著毀滅性湮滅氣息的幽暗光束，毫無征兆地從抱枕褶皺中激射而出！無聲無息，快如閃電！目標直指——正站在回廊下、擔憂地望著他的雪靈兒！

“靈兒姐姐——！”歐衛驚恐的哭喊帶著絕望！

“小心！”熊云蘿目眥欲裂！她離得最近，看得最真切！那幽暗光束蘊含的力量讓她靈魂都在顫栗！根本來不及思考，守護圣印之主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猛地將懷里的歐衛死死護住，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束死亡之光！同時，她手腕內側那枚小小的星印，在極致的危機與守護意念刺激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銀輝！

嗤——！

幽暗光束無聲地撞上了熊云蘿后背爆發的銀色星輝！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的劇烈腐蝕聲！銀輝與幽光瘋狂抵消、湮滅！熊云蘿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顫抖，臉色瞬間煞白，一口鮮血涌上喉頭，被她強行咽下！她懷里的歐衛，被這股對沖的力量震得小身子一歪，從騶吾背上滾落下來！

“歐衛！”雪靈兒的心跳幾乎停止！她根本顧不上那擦著自己鬢角飛過、將身后一根廊柱無聲洞穿出一個光滑小孔的殘余幽光，身形如電，撲向滾落的歐衛！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墨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草坪上空！玄青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而至！他袍袖一卷，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穩穩托住了即將落地的歐衛，將他卷入懷中！

“嗚…玄玄伯伯…石頭咬人…燙…”歐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埋在玄青頸窩，渾身發抖。

玄青抱著歐衛，龍眸冰冷如萬載寒冰，掃過熊云蘿嘴角溢出的血絲，掃過雪靈兒驚魂未定的蒼白臉龐，掃過那根被洞穿的廊柱，最后，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穿透虛空，刺向問道峰方向！

他寬大的墨袖下，抱著歐衛的手臂…再次無法抑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幅度之大，連他懷中的歐衛都清晰感受到了！

“玄玄伯伯…抖抖…”歐衛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茫然又害怕地看著玄青緊繃的下頜線。

玄青沒有回應，只是將歐衛抱得更緊。他緩緩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張開，對著翠微苑虛空一按！

嗡——！

一股無形的、浩瀚的龍威瞬間籠罩整個翠微苑！比之前的“安靜”結界強橫霸道了何止百倍！苑中所有流動的空氣、飄落的塵埃、甚至草木的呼吸，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絕對的寂靜！絕對的凝滯！

在這片死寂的領域中，玄青抱著哭泣的歐衛，身影如同融入凝固的琥珀，一步步走向攬翠軒。每一步踏出，腳下被龍威凍結的靈草便無聲地化為齏粉！

雪靈兒和熊云蘿被那恐怖的龍威壓得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停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緊閉的軒門之后。

軒門合攏的剎那，那凍結一切的恐怖龍威如同潮水般退去。

噗通！噗通！

雪靈兒和熊云蘿同時腿一軟，跌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眼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后怕。熊云蘿更是忍不住又咳出一口鮮血。

清風子祖師僵立在原地，手里的拂塵第四次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他望著那根被幽光洞穿、邊緣光滑如鏡的廊柱，又看看跌坐在地、嘴角染血的熊云蘿，再想想問道峰地宮傳來的恐怖反噬…睿智的老臉一片慘白，嘴唇哆嗦著，連強行解讀的力氣都沒有了。

“陣法…迷蹤…”他喃喃著，聲音如同夢囈，“投石問路…問來的…是深淵巨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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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