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生鐵,冰冷,堅硬,帶著血腥味。
阿四被這股決絕的殺氣駭得肝膽俱裂,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只能眼睜睜看著林默單手把控著方向盤,將這輛瀕臨報廢的面包車開出了賽車的架勢。
破舊的車身在高速轉向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輪胎摩擦著高架橋的路面,尖嘯聲刺破了凌晨的寧靜。
“掌柜的!掌柜的!我們這是去哪兒啊?!你慢點!這車要散架了!”阿四的魂都快被甩出去了,他死死地抱著副駕駛座的靠背,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感覺自己隨時會變成一灘肉泥。
林默不理他,雙眼通紅地盯著前方。城市虛浮的燈火在他瞳孔中拉成一條條流光,像一道道永遠也開不了口的傷疤。
前世的記憶像無數條啃食腐肉的蛆蟲,在他腦子里瘋狂鉆探。
731部隊,峨眉山,活腦標本,林醫生。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在他靈魂上燙下一個滋滋作響的印記。
【因惡意破壞菁華集團內部設施,毀壞巨額財產,制造社會恐慌,干預凡世因果,罪業深重。】
【消耗陰德點:210點。】
【當前余額:479點。】
冰冷的數字像一道天罰的判詞,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不在乎。陰德是什么?如果積攢陰德是為了讓他心安理得地忘記自己曾是個怎樣的畜生,那他寧可下十八層地獄。
“青巖鎮中學……”小倩虛弱的聲音從后座傳來,她勉強扶著座椅坐起來,蒼白的臉上透著一股不屬于鬼魂的堅定,“我記得那個刺繡的樣式,很舊,是手工繡的,字跡很秀氣。”
“一個鄉下中學?”阿四稍微找回了一點神智,他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在顛簸的車廂里艱難地輸入那幾個字,“我……我查查。青巖鎮……青巖鎮……有了!”
他把手機屏幕舉到林默面前。
屏幕上顯示著幾行簡單的信息:青巖鎮中學,位于渝城遠郊青巖鎮,始建于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因校舍老化、生源流失,于二十年前,即2004年,正式廢棄。
二十年前!
這個時間點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所有人的神經。
菁華集團的“精英特訓營”項目,也是從二十年前開始的。
“一個二十年前就廢棄的學校……”阿四的聲音都變調了,“張小桃的手帕上為什么會有這個名字?她今年才二十歲,學校廢棄的時候她才剛出生啊!”
“巧合?”林默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生銹的鐵板。
“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黑貓舔了舔爪子,邁著優雅的步子,重新跳回林默的肩膀。它似乎完全不在意林默剛才的暴怒,金色的豎瞳里倒映著窗外飛逝的夜景。
“所有的果,都源于一顆早就埋下的種。你以為你毀掉一個實驗室,就算報復了?你只是剪掉了一根枝椏,它的根,還深深地扎在你看不見的地底。”
黑貓用肉墊拍了拍林默僵硬的臉頰。
“那片地底,有你親手澆灌的血。”
林默的身體劇烈地一震,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腳踩下油門,面包車發出一聲瀕死的咆哮,朝著導航上那個偏遠小鎮的方向,瘋狂沖去。
車廂內再次陷入死寂。
阿四不敢再說話,他能感覺到,身邊的林默像一個灌滿了火藥的鐵桶,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讓他徹底爆炸。
小倩靠在后座,閉著眼,默默地調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林默靈魂的痛苦,那是一種足以讓任何生靈發瘋的自我撕裂。但她也感知到了另一件事,在痛苦的廢墟之上,一種新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是贖罪的意志。
一個多小時后,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破舊的面包車終于駛離了高速公路,拐進了一條坑坑洼洼的鄉間小路。周圍的景色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民房和荒蕪的田野,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
青巖鎮到了。
這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小鎮,街道狹窄,房屋陳舊,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的紅磚。凌晨的小鎮空無一人,只有幾條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著食物。
按照導航的指引,面包車在小鎮盡頭一處被鐵絲網包圍的破敗建筑群前停下。
這就是青巖鎮中學。
與其說是學校,不如說是一片廢墟。主教學樓的玻璃窗全部碎裂,黑洞洞的,像一排空洞的眼窩。操場上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銹跡斑斑的籃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籃網早已不知所蹤。
一股濃重的陰冷氣息,從廢棄的校園里撲面而來。
“就是這里了。”小倩睜開眼,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好濃的怨氣……比那棟筒子樓還要濃烈。不是生老病死,是……是年輕的、不甘的、絕望的怨氣。”
“掌柜的,我們……我們真要進去?”阿四看著那扇被鐵鏈鎖死的、銹跡斑斑的校門,兩條腿都在打顫,“這里面……肯定不干凈。”
林默沒有回答,他推開車門,徑直走向那扇大門。
“咔嚓。”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巨大的斷線鉗,面無表情地剪斷了那根比他手腕還粗的鐵鏈。鐵鏈應聲落地,在寂靜的清晨里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他推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更加陰冷潮濕的、混合著塵土與霉味的空氣涌了出來。
“跟上。”他回頭看了一眼車里的兩人一貓,語氣不容置喙。
阿四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倩,又看了一眼已經邁步走進校園的林默,一咬牙,也跟著下了車。
小倩化作一道青煙,飄浮在林默身側。
黑貓則輕巧地跳上了一截斷墻,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土地。
“不對勁。”黑貓忽然開口,它的鼻子在空氣中用力地嗅了嗅,“腐爛的味道下面,還有別的。是血,和福爾馬林。”
它的目光最終鎖定在操場角落,一處被雜草和坍塌的土石掩蓋住的、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上。土包前,隱約能看到一扇銹蝕得不成樣子的鐵門,只露出了一個角。
“那是什么?”阿四也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
“防空洞。”林默吐出三個字。他的目光也凝固在了那里。
幾乎所有民國時期修建的老建筑,都會有這種配套設施。
“我感覺到了……”小倩的聲音有些飄忽,她的魂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朝著那個方向飄去,“下面……下面有東西在叫我……”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沖了過去,撥開半人高的雜草,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完全暴露出來。門上沒有鎖,只是被泥土和石塊卡住了。
他和阿四合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些沉重的土石搬開。
林默握住冰冷的門把手,用力一拉。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后,防空洞的入口,打開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惡臭,從洞口狂涌而出。那不是單純的尸臭或霉味,而是一種混合了化學藥劑、陳年血污和靈魂腐爛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阿四剛聞到一口,就扶著墻吐了出來。
林默面不改色,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第一個走了進去。
防空洞的臺階又濕又滑,布滿了青苔。空氣冰冷刺骨,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通道很狹窄,兩邊的墻壁是粗糙的水泥。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掃過,只能照亮眼前幾米的范圍。
“掌柜的……你慢點……”阿四跟在后面,聲音都在發抖。
就在這時,林默停下了腳步。
他的手電筒光束,定格在了前方的墻壁上。
阿四好奇地探過頭去。
然后,他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面粗糙的水泥墻壁上,被人為地挖出了一個又一個壁龕。每一個壁龕里,都嵌著一個巨大的玻璃罐,像是超市里賣的泡菜壇子。
罐子里裝滿了淡黃色的福爾馬林溶液。
而在每一個罐子的溶液里,都靜靜地懸浮著一個完整的人類大腦。
大腦的組織保存得異常完好,甚至能看清上面每一條細密的溝回。最詭異的是,這些大腦,正在發光。
它們散發著一種幽藍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光,將整條陰森的通道映照得如同傳說中的地獄甬道。
一排,又一排。
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這條防空洞的墻壁,竟是由上百個盛放著發光大腦的玻璃罐砌成的!
“尸燈……這是……防空洞尸燈……”阿四的牙齒在瘋狂打顫,他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倩的魂體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
她像一只被燈火吸引的飛蛾,癡癡地飄向那面由大腦組成的墻壁。她的身體變得半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小倩!”林默低喝一聲,試圖喚醒她。
但小倩毫無反應。她伸出虛幻的手,輕輕地、仿佛帶著無限悲憫地,觸摸著其中一個冰冷的玻璃罐。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玻璃的瞬間。
整條通道里,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一陣歌聲。
那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幾十個、上百個年輕的聲音匯集在一起的合唱。歌聲空靈、悲傷,穿透了近百年的時光,在死寂的防空洞里回蕩。
歌詞古舊,曲調哀婉。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是《招魂》。
不,不對。
小倩的魂體猛地一顫,她轉過頭,那雙屬于鬼魂的眼睛里,流下了兩行清澈的陰氣。
她看著林默,嘴唇無聲地開合。
林默讀懂了她的唇語。
“他們在唱……《送魂歌》。”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初十丑時至寅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216點(****1點,偽裝欺瞞5點,惡意破壞公共財物及制造恐慌210點)
當前余額:479點
■特殊事項記
?根據小倩提供線索“青巖鎮中學”,驅車前往渝城遠郊。
?確認該中學已于二十年前廢棄,廢棄時間與菁華項目啟動時間高度吻合。
?在廢校操場角落,發現一處民國時期遺留的防空洞入口。
?進入防空洞,發現墻壁兩側竟由上百個盛放著發光大腦的玻璃罐砌成,形成“尸燈”奇觀。
?小倩魂體被“尸燈”吸引,精神受到巨大沖擊,并從中聽到了民國學生合唱的《送魂歌》,與林默前世記憶產生恐怖共鳴。
■物品損耗
?面包車油箱x1(油量告急)。
?阿四的膽囊x1(受驚嚴重,瀕臨破裂)。
?防空洞鐵門x1(被暴力開啟,徹底報廢)。
■人員狀態
?林默:暫時壓制內心崩潰,以“贖罪”為驅動力行動。在防空洞內直面與自己前世罪孽高度相似的場景,精神狀態處于新一輪的崩潰邊緣。
?小倩:魂體與“尸燈”產生強烈共鳴,陰氣不穩,但似乎能從中解讀出更多被埋藏的歷史信息。
?阿四:已放棄思考,進入“尖叫-嘔吐-發抖”的循環模式,成為團隊的氣氛組擔當。
?黑貓:表現出對“尸燈”的熟悉感,似乎早已預料到此地的存在,繼續扮演著冷眼旁觀的先知角色。
■下步計劃
?探明“防-空洞尸燈”的來歷,以及其與菁華集團、張小桃之間的聯系。
?保護小倩的魂體不被“尸燈”的怨念同化。
?在這座由大腦和怨念構成的地獄里,尋找拯救張小桃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