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的鐵路工程剛剛開啟,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財富。
要是人人都可以讀書識字,那么士大夫階級的壟斷將會被徹底打破。
一旦知識普及后,那么士大夫們相對普通人的優勢,將會蕩然無存。
所以朱雄英深知學堂的事情需要徐徐圖之。
當下要做的就是,需要在大明各地建立一個總學堂,收納一部分學子進來,然后再慢慢發展。
但朱雄英相信,終有一日,大明也會實現全民免費教育。
之前那些持反對之言的大臣們,聽到皇孫殿下這樣的話語后,紛紛沉默了下去。
當然,也有不少大臣開始開口奉承皇孫殿下。
“皇孫殿下目光看的甚遠,臣等不及也!”
“臣愿為皇孫殿下赴湯蹈火!”
“皇孫殿下若在大明境內開設學堂的話,臣愿盡綿薄之力!”
見狀,朱雄英擺手道:“既然諸位大人沒有異議的話,那么就由朝廷撥付銀兩,在大明境內開辦新學堂。”
“待學堂建造完畢后,朝廷再指派先生前往各地授課!”
對此,群臣自然心懷鬼胎,心中的小算盤更是不斷撥打著。
只要不觸碰自己的利益,隨便皇孫殿下去折騰。
不過依舊躬身施禮,說著違心的話語道:“皇孫殿下圣明!”
此事終了,早朝便結束了。
群臣紛紛告退,而戶部尚書楊思義也急忙回到戶部,紛紛下屬準備相關事宜。
至于那些傳統派系的官員們,則是去聯系自己的學生又或者是好友們。
如此千載難逢振興儒家的好機會,絕不可輕易錯過。
三日后,戶部衙署內已是忙得腳不沾地。
楊思義將卷宗按地域分裝成十二摞,指尖叩著最頂上的江南卷宗:“蘇州府的學堂選址須定在城郭東南,那里漕運便利,磚瓦木料能順著運河直抵工地。”
身旁的主事匆匆提筆記錄,忽然抬頭道:“大人,皇城送來文書,說孔家嫡孫孔彥縉遞了折子,想薦十位族中子弟去儒學學堂當先生。”
楊思義捏著胡須的手指一頓。
孔家是天下儒學的臉面,按常理該賣這個情面。
可他想起早朝時皇孫望著群臣的眼神,那雙眼分明看透了所有人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回文給皇城,就說先生遴選需經皇孫親審,讓孔家子弟先備著策論,三日后遞到東宮。”
此時東宮偏殿內,朱雄英正對著一幅大明輿圖出神。
圖上用朱砂圈出的三十六個紅點,都是首批要建學堂的州府。
小太監輕手輕腳進來,將青瓷茶盞擱在案邊:“殿下,工部遞了樣冊,說格物堂的沙盤和銅制天球儀都已造好。”
“拿來看看。”朱雄英指尖點在皇城的位置,那里是首個要落成的格物堂。
銅制天球儀被宮人抬進來時,陽光下的銅環泛著冷光。
朱雄英撥動赤道環:“把這個送進欽天監,讓那幫老監正看看,上個月測算的秋分日,比格物堂算的差了兩刻。”
小太監剛應下,就見東宮侍衛統領張武掀簾而入,手里攥著張紙條:“殿下,錦衣衛在國子監外截到的,是翰林學士王景給山東學政的密信。”
朱雄英展開紙條,墨跡透著倉促:“薦曲阜生員入江南學堂,務必讓其在蒙童課上多講‘君臣有常’。”
他冷笑一聲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王景倒是急,才三天就忍不住安插人手了。”
次日清晨,國子監的晨讀聲里藏著異樣。
往常齊誦《論語》的聲浪中,竟混進幾聲“格物致知”的短句。
幾個穿青衿的學子正圍著新貼的告示——那是格物堂招募雜役的布告,寫著 “能識百字者月錢三百文”。
“識字就能賺三百?”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揉著凍紅的耳朵,他是國子監旁賣豆漿的王二柱,昨夜借著檐下燈籠字認了半宿。
旁邊戴方巾的秀才嗤笑:“匠戶伎倆罷了,能比得上圣人教誨?”
可當王二柱攥著攢了半月的銅錢,真在格物堂雜役處換了識字課本時,那本帶著油墨香的冊子,在晨霧里泛著奇異的光。
七日后,孔彥縉帶著十位族中子弟在東宮外候著。
為首的孔承宗年方二十,捧著祖傳的《論語》注本,心想皇孫再如何輕視儒學,見了孔家典籍總得給幾分臉面。
偏殿內,朱雄英卻沒看那注本,只指著案上的鐵犁:“孔公子說說,這犁為何比木犁省力?”
孔承宗一愣,支吾道:“農具乃匠人之事,非儒生所究。”
“哦?”朱雄英起身拿起鐵犁,“那江南水災時,救了萬石糧的龍骨水車,也是匠人之事?”
他忽然提高聲音,“本皇孫要的儒學先生,得先懂百姓怎么活命,再講圣人怎么教誨!”
孔承宗臉色煞白時,朱雄英已轉向另一人:“你來說,為何格物堂算的節氣更準?”
那書生戰戰兢兢道:“許是……許是巧合?”
殿內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開的輕響。
朱雄英將鐵犁重重頓在案上:“把這些‘圣人子弟’帶回曲阜去,告訴孔家,想送先生來,先讓他們去農具坊學三個月。”
消息傳回孔府時,孔彥縉正對著祖宗牌位出神。
檀香繚繞中,他忽然將茶盞摜在地上:“這是要拆我們的根!”
旁邊的族老卻捻著胡須:“他要懂農具的先生,我們就送懂農具的,讓佃戶里識字的老秀才去,他們既能講《論語》,也知何時下種。”
孔彥縉猛地抬頭:“你的意思是……”
“皇孫要溫水煮青蛙,我們就順水推舟。”族老眼中閃著精光“那些雜役、佃戶學了儒學,難道會忘了自己是誰的人?”
此時皇城的格物堂已破土動工。
朱雄英踩著泥濘來到工地時,看見工匠們正圍著個戴草帽的老者。
老者叫李三槐,是工部老匠戶,此刻正用墨斗在木頭上畫線:“這梁得按格物堂給的法子架,不然經不住黃梅天的雨。”
見皇孫過來,李三槐慌忙行禮,手里的墨斗卻沒放。
朱雄英指著他手里的圖紙:“這榫卯結構,是你自己想的?”
老者紅著臉搖頭:“是前兒個雜役王二柱念的格物書里寫的,說叫‘三角形穩定’。”
朱雄英望向遠處,儒學學堂的地基剛打好,幾個儒生正對著圖紙爭論“門當戶對”的規制。
而格物堂這邊,工匠們已經用新法子豎起了第一根梁柱。
“馮保!”朱雄英忽然道:“給所有學堂雜役加月錢,讓他們白日干活,晚上去蒙童班識字。”
馮保一愣:“可戶部剛說銀錢吃緊……”
“從鐵路工程的預備金里挪。”朱雄英望著王二柱捧著課本跑來的身影“鐵路能運糧,識字能斷愚,都是要緊事。”
十月初雪時,第一批學堂總算有了模樣。
儒學學堂的匾額是孔彥縉親筆題的,金粉在雪光里晃眼;
格物堂的牌子卻簡單,是李三槐用上等的木料刻的,倒也扎實。
開課那日,儒學學堂來了百十個學子,多是穿綢緞的世家子;
格物堂前卻排起長隊,有賣菜的農婦讓孩子背著菜筐來,有鐵匠鋪的學徒揣著鐵屑想看看“能算節氣”的學問。
王二柱現在已是半個先生,教雜役們認“天”“地”“水”這些字。
他教到“鐵”字時,忽然指著窗外:“這字左邊是金,右邊是失,可格物堂的先生說,鐵不是丟了的金子,是能造犁、能架橋的寶貝。”
雪落在窗紙上,簌簌的響。
遠處儒學學堂傳來“君為臣綱”的誦讀聲。
而格物堂里,李三槐正拿著鐵尺,給孩子們講“杠桿能撬動巨石”的道理。
朱雄英站在街角茶樓上,看著這兩幕。
馮保遞上熱茶:“殿下,山東學政奏報,說孔家薦的先生,在蒙童課里加了‘民不可議政’的話。”
“隨他們去。”朱雄英望著格物堂里亮起的油燈。
“等這些孩子知道,鐵能造犁也能造炮,知道節氣準了能多收糧,就會明白,道理不是只有書本里的一種。”
茶樓下,賣豆漿的王二柱娘正給孩子縫新書包。
書包上繡的不是“學而優”是個歪歪扭扭的鐵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