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君和林井大眼瞪小眼,鐘濟守在時聞君身邊當背景板。
最后還是時聞君忍不住問:
“我是命不久矣了是嗎?讓您這么難以開口。”
林井賠笑,心里卻說,傷成這樣還不如命不久矣來得干脆呢……
時聞君品了品林井的表情,突然發現自己做的心理建設可能輕了。
“林醫師直言便是,我有心理準備的。”
林井嘆了口氣,拖了凳子坐在床邊,不忍心直接挑破:
“時姑娘現在感覺如何?”
時聞君感覺很不好,跟陽了一樣。
“外熱內寒,呼吸不暢,而且渾身無力,識海似乎也不太好。”
只說了這幾句話,時聞君就有點氣喘。
林井摳了摳自己的指甲,猶豫一下還是決定把時聞君可能面臨的后遺癥一一道來:
“高熱,凍傷,心肺受損,極度虛弱,伴隨識海損傷,這些都只是表征。既然您能清醒過來,那么只要好好將養,便不會有大礙。”
“可有些隱患,倒是比來勢洶洶的表征更棘手。”
林井的視線隱晦地掃過時聞君的手指。
時聞君敏銳地捕捉到細節,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試著活動一下手指。
僵硬,麻木,仔細一看左手的關節甚至隱隱變形。
時聞君沉默一瞬,兩手交疊,抬頭問林井:
“您的意思是,我以后可能再也無法繪制精細符文,對嗎?”
林井還沒回答,鐘濟先啞著嗓子搶答:
“不會的。時小姐,只要好好調養,您的手一定會恢復的。”
手,就是符修的命。
手部有了折損,符修就相當于丟了半條命。
他家小姐是一顆煜煜生輝的新星,她明明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怎么能就這么凋零在半路呢?
林井也點了點頭,算是給時聞君一點希望。
時聞君反而好似沒受什么影響,右手手指做著抓握開合的復健動作,繼續追問:
“可還有其他隱性病癥?我總覺得肺似乎出了問題。就好像……對干冷空氣過于敏感了些。”
對符修而言,最具打擊性的病癥已經暴露,其他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林井索性坦誠直言,也免得日后有什么突發狀況,把人打個措手不及。
“的確如此。風寒襲肺,加之嗆水,導致肺部受損,才會對溫濕度變化反應強烈。此外,劇烈運動也可能導致喘咳不止。”
“至于其他,注意防寒保暖便是。否則,關節處輕則麻木酸脹,重則劇痛難耐。”
時聞君若有所思。
看來,主要就是肺炎和凍傷后遺癥了,最多就是再加一個對冰天雪地的PTSD,倒也不算特別致命。
就是暫時挺影響日常活動的。
林井又用木系靈力溫養一下時聞君的肺腑和心脈,對手腕腳踝進行清創上藥,將溫體驅寒的丹藥留下一瓶,就起身告辭了。
時聞君還發著燒,蔫噠噠地吃了藥,就靠在床頭,疲憊地閉上眼睛。
難受,想吃布洛芬。
額頭傳來冰涼的觸感,時聞君下意識抖了一下,皺了皺鼻子,頭上的涼意瞬間消失。
鐘濟手忙腳亂地拿開冰袋,低聲道歉:
“抱歉時小姐,是不是太涼了?林醫師交代,您高熱未退,仍需冰敷退熱。屬下已用巾布包裹,若再墊一層,只怕降溫效果會大打折扣。”
時聞君只是猛被激了一下,條件反射,這個溫度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涼意消下了幾分困意,時聞君又撐著精神支棱起來,開始打聽她昏迷的這幾天,靖安司發生了什么。
尤其想知道符會有沒有倒霉。
鐘濟沒有講故事的天分,干巴巴的平鋪直敘,時聞君又瞇起眼睛,聽得昏昏欲睡。
他說得很簡單。
大體就是營救當天徹底跟符會翻臉,化神期大佬帶人把符會的臉扔地上踩,回來后開始緊急搶救,費了幾天功夫才把她的小命從地府撈出來。
流云仙尊帶回來的蔣唯繪制的符箓,被解祁大師批判得一文不值,靖安司想讓解祁看著留影石繪制,解祁又不忍心看。
后來,米正清、石磊、牧文茵和劉念云圍觀了時聞君被威脅折磨的視頻,氣得幾人調兵遣將,在城外同符會互砍了好幾次。
“所以司寇和蔣唯挨打了嗎?”
冤有頭債有主,符會的存亡時聞君不感興趣,時聞君只關心這兩個人有沒有倒霉。
鐘濟認真回想了下。
“沒有。”
又想到時聞君遭的這些罪,鐘濟自告奮勇補充道:
“小姐是否需要屬下,悄悄教訓一下二位?”
時聞君輕輕搖頭,腦門上的冰袋晃了晃,鐘濟趕忙伸手扶住,手指不小心蹭到時聞君的鼻尖。
“屬下失禮!”
時聞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你自稱屬下,怎么回事?”
鐘濟站的筆挺,義正言辭回答道:
“小姐落難,屬下自知有失護衛之責,便自請除了隊長的名頭,從此只對小姐一人負責。”
時聞君抬了抬眼皮,對鐘濟這種拎不清的自我感動十分無感。
“當日是同副司長一起制定的飼魔計劃,被俘也只是計劃的一部分。你這樣主動攬罪,大可不必,司長她也不會同意。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沒必要一直守在這里。”
她這里要醫修有醫修,要雜役有雜役,旁邊還住著解祁大師,犯不著讓堂堂大隊長紆尊降貴,來做些端茶倒水照顧病號的活。
靖安司和符會鬧翻,歸一盟內暗潮洶涌。
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他一個天刑衛隊長,要忙的事多了去了。
守在她的屋里,簡直是資源的嚴重浪費。
鐘濟張了張嘴想辯解一兩句,見時聞君閉目養神,還是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默為時聞君掖好被子,轉身離開了。
時聞君又在床上躺了兩三天,終于退了燒。
期間米正清帶著她的副手親自登門,得知她身為符修的價值幾乎歸零,氣壓極速降低,但也寬慰她不必多思,好好榮養就是。
隔天就聽說,司寇在繪歸墟寂滅符時被人惡意打斷,遭到反噬不說,還被人打斷了右手,碾碎了食指。
時聞君肅然起敬。
這樣護短的領導,她可真的太愛了。
那她也得有點表示不是?
于是,在牧文茵和解祁大師再次一同來探望病號時,時聞君主動問道:
“前輩,天級符箓的最后一角可填補完整了?”
解祁沒有答話,只是心疼地幫她活動手指關節,輕輕為還沒長出新指甲的甲床敷藥。
牧文茵側站在床邊,聲音晦澀:
“蔣唯繪制的符箓徒有其表,不見其中道韻,無法繼續推測空白部分的筆韻。留影石……沒有人忍心看第二遍,大師更是一眼都不敢細看。”
時聞君一頭問號。
不是,她拼了老命帶了一身傷回來,結果你們跟她說,她拿到的東西沒人能看懂?
合著她白干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