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早就聽說你深愛茶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嚴和風說著,也喝了一口茶,閉眼品了品,然后才滿意的睜開眼睛,笑道:“這茶名為雪夷,乃是產自雪山之巔的一種白茶,你今日所喝的,就是去歲進貢的雪夷。”
陳青鋒一震。
雪夷這種茶,他早就聽說過。
聽說它只生長于雪山之巔,只有在極嚴寒的條件下,才能生存。
而且這雪夷的花,只盛開一夜,需要在它盛開那一夜綻放得最好時將它摘下,再炮制成茶朵,方能品飲。
這樣苛刻的條件,注定了這種茶將會十分稀有。
因此,每年除了向皇室進貢幾斤,外面就算喊出天價,也沒有流傳。
陳青鋒看向自己的茶杯,沒想到自己能有幸品到這樣的茶,忍不住又端起來喝了一口。
嚴和風見狀,哈哈大笑。
“陳大人別急,喝完了還有,今年年初皇上將庫房里剩的兩盒雪夷都賞給了我,嘉獎我護疆有功,這次我來冀州,便全部帶了來,陳大人若是喜歡,待會兒我把讓人把茶葉拿給你,你盡數帶回去,慢慢喝。”
嚴和風說完,言笑宴宴的看著他。
陳青鋒一愣,連忙搖頭。
“使不得使不得,這么貴重的東西,又是御賜之物,下官怎敢拿?”
嚴和風無所謂的擺擺手。
“誒,陳大人不必推辭,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嚴和風雖然被封為國公,看似身份尊貴,實際就是個馳騁疆域的大老粗。”
“你給我這什么雪夷,或是一杯白水,對我來說喝著沒什么區別,實在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唯有像陳大人這般高雅懂得品鑒之人,方才不負了這世間好茶啊。”
他說著,將那盒雪夷再次往陳青鋒的面前推了推。
到了這個時候,若是陳青鋒還沒有看出他的用意,那他這十幾年的官場就白混了。
心里打鼓,但他還是不動聲色的將那盒茶葉收下了。
“呵呵呵呵……既然國公爺這么說,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嚴和風看向他的目光中透過一抹鄙夷和不屑。
陳青鋒裝作沒有看見,探過身子,低聲問:“不知國公爺今日召下官前來,究竟是為了什么事?”
對方不說目的,他這心中屬實難安。
嚴和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林家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陳青鋒一愣。
林家?
哪個林家?
他忽然想起來,林疏月就姓林,難不成說的是他們?
陳青鋒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問道:“敢問可是蜀州林家?”
嚴和風道:“沒錯。”
陳青鋒心中又是一驚。
林家不是拿了銀子回鄉了嗎?
會出什么事?
他的心里驀然間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語氣便急切了幾分。
“林家出什么事了?”
嚴和風看著他,目光別有深意,臉上的笑容不像是笑,倒像是一只老虎張開了血盆大口,看得陳青鋒心里滲得慌。
只聽他淡淡的說道:“陳大人有所不知,這林家人昨日離開冀州以后,在路上便遇到了山匪,聽說他們一家人可是都遇難了,咦?這事兒沒有傳到官府去?”
陳青鋒只覺得腦袋里轟隆一聲,如遭雷劈。
“您、您說什么?林、林家人都死了?”
“是啊。”嚴和風微微笑著看著他,那目光里,儼然有幸災樂禍。
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悲天憫人的。
“也怪老夫思慮不周,早知道他們這樣急著回鄉,就應該派人沿途保護的,誰知道……唉!”
“這冀州城外的山匪也著實囂張,陳大人,這可是你的管轄范圍內啊,你得好生管管!”
陳青鋒的臉色一片煞白。
他的腦海中驀然想起裴行淵對他說的話。
要他幫著林疏月,幫著林家。
林家若出了什么事,叫他提頭來見。
可現在……林家人卻死了?
陳青鋒已經顧不得嚴和風在說什么了,甚至連自己的仕途也顧不得了,只是顫抖著聲音再次向嚴和風確認。
“您確定,一個活口也沒有了?”
嚴和風鄭重點頭,“一個活口也沒有了。”
陳青鋒只覺得眼前一黑。
差點栽倒在地。
幸好,被嚴和風一把扶住了。
“陳大人。”
陳青鋒緩過來,朝嚴和風擺了擺手,坐直了身子,蒼白著臉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這么多人命,這么……”
他整個人悲憤得不能自己。
偏偏在嚴和風面前,還要偽裝一下內心的悲痛。
以免得罪了嚴和風。
嚴和風倒是不意外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在來冀州之前,他就查過,這陳青鋒的為人雖然也算精明,但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怕事。
在嚴和風看來,這樣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所以他對陳青鋒頗為不屑。
陳青鋒猛然抬頭,看著嚴和風道:“國公爺,發生這么大的事,竟無人通報衙門,是下官失職,下官這就回去查,定要把這燒殺搶掠之人給揪出來,繩之以法!”
他說著,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目露兇光,語氣也是惡狠狠的。
嚴和風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他和煦的笑道:“不急,你要辦你的公事,我不阻攔,但是在這之前,有件事,老夫得先給你提個醒。”
陳青鋒一愣,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國公爺請說。”
嚴和風道:“我聽說,林家只有一房,如果他們全家都遇了難,林家便再無活口,這后事無人操辦,說出去不免顯得凄涼。”
“謝家與林家到底有姻親,雖說這中間生了齟齬,但說到底,也比外人的關系更親近一些。”
“我是想著,不如就讓謝家來替林家人操辦這后事,至于林疏月與謝知凜和離之事,我看就算了。”
“凜兒作為林家的女婿,我會讓他替林家夫婦摔盆摔瓦,雖說這樣委屈了凜兒,但是咱們總不能讓親家一家連死后摔盆的人都沒有,以后也無人上香供奉,是不是?”
嚴和風這席話,讓陳青鋒一時間啞然。
如果說,真按嚴和風說的,倒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不僅全了林家的后事,還顯得謝知凜有多情深意重似的。
可是他心里清楚,嚴和風之所以讓謝知凜這樣做,不是因為什么感情,而是因為他們盯上了林家的財產。
謝知凜若是與林疏月和離了,不管林家人遭遇了什么,哪怕一個后代近親也沒有了,那林家的財產就算充公,也與他謝知凜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如果他與林疏月沒有和離,這可就不一樣了。
身為林家的女婿,他是能名正言順繼承林家所有的家產和產業的。
想到這兒,陳青鋒的心里升起一股厭惡。
只覺得嚴和風那張臉也變得愈發猙獰,令人見之作嘔。
他陰沉著臉道:“國公爺,這事只怕不行,下官親眼見證,謝大公子與林姑娘寫了和離書,兩人如今已無任何關系,這林家的后事,又豈能由謝家來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