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你的意思……”
謝道遠冷哼道:“我瞧母親還是把這掌家之權拿過來吧,如她這般善妒定然也管理不好家事,有母親看著,我才放心。”
老夫人連連擺手。
“不成不成,我老了,哪有那個精力?”
謝家雖說不大,卻也不小。
各種內務外務,還有莊子上的事情,她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太婆,可不想攬著這些俗事讓自己操心。
謝道遠眉心微擰。
“那便讓凜兒那邊管,他娶了兩個老婆,總有一個是能管事的,長房長媳管理家事,這本也是她們的義務。”
老太太微微頷首,“這倒是可以,不過凜兒有兩位妻子,你是屬意讓哪一位管呢?”
謝道遠眉心微動。
這倒是讓他犯難了。
林疏月和沈纖纖,兩人一個有錢,一個有權,其實不管讓誰管于謝府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可就偏偏這好事太多了,倒讓他一時難以抉擇了。
畢竟不管選擇誰,都代表了要得罪另一方。
最終,謝道遠還是道:“要不這事您和曾兒商議一下,讓他拿主意。”
畢竟是他的老婆,就算要得罪,合該也讓他去得罪才是。
老夫人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微微笑起來,“這就是了。”
緊接著,謝道遠又跟老夫人說起把春鶯接回府中,由她親自照料一事。
老夫人對這事倒沒有意見。
畢竟懷的是她謝家的子孫,哪怕是為了腹中的孩子,讓她出些力也是應該的。
她淡聲道:“你盡管把她接來,秦氏要有什么話說,就讓她來找我。”
“是。”
謝道遠喜上眉梢。
于是,謝道遠大大方方接人去了。
而東正院那邊,秦氏聽說這件事以后,當下就紅了臉,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刑媽媽也很憤怒,朝著暮蒼閣的方向怒罵道:“老爺拎不清,如今老夫人的腦袋也被帶昏過去了,什么樣的小賤種都敢往府里領,我看他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罵完,又滿臉心疼的看著秦氏。
“夫人,您一定要沉住氣,萬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去找老爺,否則就是火上澆油啊。”
“那小賤人即便進了府,到底也只是個沒名分的,頂多算個小妾,大不過您這位正頭娘子去。”
秦氏又何嘗不知?
不管謝道遠納了多少女人,她終歸還是謝家的大夫人。
可她就是氣不過啊!
當年他答應得好好的,她有多痛心才舍得下那個孩子,可現在……
秦氏微微閉眼,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兩人一愣,就聽到外面傳來何大壯的聲音。
“是我。”
秦氏微微松了口氣,擦干眼淚,讓刑媽媽去把門打開了。
刑媽媽連忙過去,當開門后看到何大壯站在門外,頓時滿臉堆笑,讓開身子道:“是少爺啊,快進來,夫人正念叨著您呢。”
說著,又趕緊吩咐丫鬟去準備何大壯愛吃的糕點和茶水。
何大壯卻阻止了她。
“不必麻煩了,我是來送東西的,送完就走。”
說完,走進屋內,將一摞紙頁放在秦氏的面前。
“這是你前些天讓我學的功課,我已經學完了,夫子也看過了,讓我交給你看看。”
只見那一摞摞的赫然是三字經一類的字。
何大壯從小就被拋棄了,小時候日子過得苦,能混個溫飽已經很不容易,又哪里上得起學?
所以,直到這么大了,他依舊胸無點墨,除了一把子力氣之外,根本沒有別的長處。
可謝家是什么家庭?
那是為官為宦的家族,往來無白丁,將來是要往榮華富貴處去的。
族中子弟功課差的便已經讓父母抬不起頭來,又何況像何大壯這般,大字不識的睜眼瞎?
想來這也是為什么謝道遠會厭惡他,老夫人也不愿意將他的身份公開,給他上族譜的原因。
看著那一摞摞字跡丑陋卻寫得無比認真的三字經,秦氏實在沒忍住,眼淚再次滾落下來。
她伸出手,顫抖著將紙張拿起來,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每看一張,就能想象出這些年何大壯受了多少苦。
何大壯面容平靜的看著她,獨眼之下,卻是冷光爍爍。
秦氏看完以后,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情緒,對何大壯道:“寫得很好,短短幾天時間,你能學成這樣,可見是下了苦功的,辛苦你了。”
何大壯唇角譏諷。
“我再努力,只怕也比不上兄長分毫。”
畢竟二十年的鴻溝不是短短幾天可以跨越的,也不是靠他努力就能抹平的。
秦氏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越發心如刀絞。
早知道……
早知道她當初就不該同意。
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雖說是在怪謝道遠,可有時候夜半驚醒,她又何嘗沒有怪過自己?
秦氏仰頭望著何大壯剛毅的面容,凄聲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何大壯斂去面上的譏諷,冷漠的別開了臉。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
他不愿意接受。
也不會因為秦氏說了對不起,就覺得她是個好母親了。
他只會覺得他們虛偽。
虛偽得讓人惡心!
秦氏卻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聽他這樣說,只當他是原諒自己了,不忍看自己這般傷心落淚,當下更是心痛難擋。
好在還有刑媽媽在。
刑媽媽見這氣氛,怕繼續下去更難收場,便走過來笑道:“少爺累了吧,要不稍坐一會兒今天就在這里用晚膳?我讓大廚房去做幾道少爺愛吃的菜,定會……”
“不用了。”何大壯打斷了她,冷冷的道:“東西既已送到,我這就走。”
說完,當真不再理會秦氏與刑媽媽,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刑媽媽還要再張口說什么,卻看到秦氏對她擺了擺手。
刑媽媽這才閉了嘴。
等何大壯走后,秦氏再次讓刑媽媽把門關上,這才坐到桌邊,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茫然道:“媽媽,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見她失魂落魄,加上那一聲媽媽,刑媽媽頓時想起秦氏小時候自己帶她的場景。
大戶人家的奶娘通稱媽媽,她自己雖然生過孩子,可孩子卻在幼時便夭折了,所以說句大逆不道的,秦氏在她眼中,與她的孩子無異。
刑媽媽一時也忍不住鼻酸,走過來握住秦氏的手,輕聲寬慰道:“您別這樣想,往事覆水難收,好在少爺是個懂事的,他必定理解您的無奈與苦心。”
秦氏呆呆的轉頭看向她。
見刑媽媽也是兩眼通紅,她更加覺得悲戚,想到過不了幾個時辰,春鶯就要進府。
她懷了孕,自是盛寵加身,而自己這位大夫人,倒更顯得像具擺設了。
或許是為了應合她的心境,這時,外面有人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