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瞧了一眼,走在最前頭,靜靜聽著他們交談的兩個傭兵。
又打量著法術書上,只看一眼,腦袋就要爆炸掉的晦澀符號。
最終,目光落在了蜥蜴腦袋的‘智力擔當’身上……
實話講,真的有點受打擊。
比起他的自卑,黑蛇的關注點卻截然不同:
“一支帶有施法者的隊伍,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地死在晨暮森林里?!?/p>
“興許是在森林里迷了路,瀕臨餓死的時候,被狗頭人撿漏了?”
碎石砸吧著嘴,緊接著搖頭,
“好吧,這不太可能。只能是在森林里撞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p>
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仿佛聞到了發(fā)臭三天的雞蛋。
但想不通更多關鍵,黑蛇也只能嘆口氣:
“算了,平常也不會走進森林深處,只要殃及不到這個鎮(zhèn)子就好。”
這句話卻讓唐奇憂心忡忡。
住在小鎮(zhèn)的人,也許不必緊張。
但為了記錄更多的故事,他可不會一直停留在這個小鎮(zhèn)。
過于危險的森林,對一個想要離開這里的人而言,可稱不上什么好事。
這個話題似乎讓氣氛顯得更凝重了一些,一行人在靜默中,離開了潮濕的晨暮森林。
唐奇依稀記得,他們決定出發(fā)尋找星梅時,是烈日當空的正午。
進入森林后,天色沉入了黑夜。
等到從洞穴中走出來時,陽光被霧氣與林葉遮蔽,讓天幕成了一抹陰沉的灰。
如今,隨著霧氣的收斂,他發(fā)現(xiàn)夕陽退入了林間,分出幾縷橘紅照亮了星梅鎮(zhèn)的輪廓。
已經(jīng)到了傍晚時分。
“只是過了幾個小時而已,沒想到能讓人這么疲憊。”
終于抵達了莊園,黑蛇卸下了武具,將村衛(wèi)隊始終看守的安比從馬廄中帶出來,當著唐奇的面,卸下了她的繩縛。
同時囑咐道:
“別把事情辦砸了?!?/p>
唐奇擺了擺手:“已經(jīng)在谷底了,怎么也不會變得更糟。”
“還有?!?/p>
黑蛇說著,將貨車上那框死去冒險者的戰(zhàn)利品,搬到唐奇的眼前,
“豺狗死了,他的份額我們?nèi)齻€人均分。
你可以從里面隨便挑選一件,再拿走……20枚金幣吧?!?/p>
唐奇指了指自己,完全沒想到還能參與分贓。
“你就拿著吧,詩人!”
碎石大笑一聲,拍了拍唐奇的屁股,示意他附過耳畔,
“別看這家伙臉臭,卻是個嘴硬心軟的。
沒有你,我們根本找不回這批星梅,指不定就得被解雇。
他嘴上不說,心里可是門清!”
“去你的,碎石?!?/p>
黑蛇佯裝要踹上矮人的肩膀,冷著臉催促唐奇,
“快挑,然后趕緊從我的眼前消失!”
唐奇也不客氣,連忙搜羅著戰(zhàn)利品。
短劍、弩弓雖然能充作攻擊手段,可作為一個吟游詩人而言,它們的優(yōu)先級都不夠高。
想要降低冒險的風險,首先便要考慮如何保命。
而他一副流浪漢的打扮,如今還缺少一件耐用的防具。
板條甲顯然影響他的移動,這讓唐奇最終確定了目標——
一件短款的深棕色的皮衣,拋開上面的血漬不談,款式稱得上干凈利落。
他拿到手中,掂量分量,很快便發(fā)現(xiàn),除了表面極其富有韌性的蛇皮革之外,內(nèi)層似乎還鑲嵌著鉚釘,用以更深層次的防御。
這居然是一件鑲釘皮甲。
“運氣倒是不錯。”
黑蛇丟給了他一個鼓囊的錢袋,冷哼一聲,
“買星梅的錢也算在里面。趁我還沒反悔,趕緊滾?!?/p>
唐奇卻沒有立即挪開腳步:“還有一件事?!?/p>
“快說。”
“我需要你們宣布這個孩子是無罪的?!?/p>
唐奇拉過始終沒有吭聲的安比。
少女原本只希望這件事可以早些過去,好讓她回家之后,可以向擔心自己的姐姐證明,自己沒事。
根本沒想過澄清子虛烏有的罪名。
如今耷拉著的雪白耳朵,也因此悄悄顫動。
黑蛇皺了皺眉頭,在短暫的猶豫之后,扶額嘆氣:
“真是麻煩……那個誰,整件事都是森林里的狗頭人做的,待會兒記得告訴村官,替她澄清一下。”
他隨便指向一個衛(wèi)兵,下達了命令,旋即不再理會任何人,伸著懶腰向宅邸走去。
而唐奇則掀起貨車上的破布,遮蔽了庫魯?shù)纳硇危鹊胶笳咔采⒘俗约旱淖迦酥?,便跟隨衛(wèi)兵走向鎮(zhèn)子的中心。
村官則謹遵黑蛇的命令,派遣衛(wèi)兵走街串巷,向星梅鎮(zhèn)的居民,公布了結(jié)果——
是森林里的狗頭人,在深夜偷走了皮靴,搗毀了大衛(wèi)家的星梅,并最終竊走了梅爾領主的‘耀星’。
一切與安比無關。
可案件的真相,其實根本無法左右居民對安比的看法——
人們排斥她,不是因為她的品性有多么惡劣、做過多少惡事。
而是她身上那與生俱來的詛咒。
安比生活在這個小鎮(zhèn),對此早已心知肚明。
“沒事的,唐奇哥哥,你不是在做無用功。安比很開心……”
比起那些白眼與偏見,安比更害怕的,是唐奇會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改變什么,而感到難過。
她不希望自己的新朋友,和姐姐一樣,因為自己而不開心:
“他們不相信安比沒關系,安比都已經(jīng)習慣啦。只要哥哥和姐姐知道,安比不是壞孩子就好……”
不夠堅強的人,是沒辦法在這種環(huán)境下,平安活到現(xiàn)在的。
唐奇只是笑了笑,輕揉著她毛茸茸的耳朵。
實際上,他的心情很好,并沒有被影響什么。
對于他而言,自己只是做著想做的事情。
他會為此而努力,卻不會刻意追求一個所謂的結(jié)果。
問心無愧地享受這個過程,至于結(jié)果的好壞,那并不完全取決于他。
但他不會多說什么,便要跟著安比回到酒館。
沒曾想,一個少年緊張的呼喚,叫停了兩人一狗……頭人的步伐——
“安、安比!”
兩人齊齊回頭,發(fā)現(xiàn)是正午時分,那個大罵安比偷竊、搗毀自己家星梅的大衛(wèi)家孩子。
少年站在夕陽下,通紅著臉,扭扭捏捏。
似乎叫停安比,就已經(jīng)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喬治,你還想說什么?我可不介意在這里罵你一整天!”
安比只當少年還想找茬,惡狠狠地伸出爪子,威脅道。
“我、我……”
少年喬治·大衛(wèi)認命似的閉上雙眼,聲音細微,猶如嗡嗡作響的蚊蠅,
“對不起?!?/p>
“你說什么?”隔著很遠,安比當然聽不清。
“我說——對不起,我錯怪你了!以后我再也不會說你是怪物了!”
少年喊完,只覺得自己丟盡了臉面。
如果不是老爸老媽執(zhí)意要求,自己才不會把臉湊過來!
他捂著臉,頭也不回地就向身后跑去,直至消失在土路的拐角。
唐奇挑了挑眉毛,看向安比笑道:
“看來,澄清也不是完全沒用?”
可安比卻完全沒有顯露出,誤解澄清后所應有的笑容。
恰恰相反,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緊抓著唐奇的衣袖,顫顫巍巍:
“我、我……”
“怎么了?”
“他不該跟我道歉的!”安比大聲叫道。
一股名為愧疚的情緒,響柄利刃剮蹭在她的心頭,折磨著自己的良心:
“因為、因為——”
“因為你真的搗毀了他們家的星梅?”
安比大驚失色:
“唐奇哥哥怎么知道?。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