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了嗎?她說你的結局是死亡。求你了,我以親情,以愛,請求你,跟我離開國度。”
驚蟄抬起手,他的手頭一次不是因為準備攻擊而高頻顫動,而是因為他怕了。他怕帝王拒絕他的請求,執(zhí)意赴死,把他自己留在世上。他試探著拽住她的手,整個腔體都在微微顫抖。
帝王甩開驚蟄的手,腰側的劇痛使他差點摔倒。卻因為帝王剛剛說過討厭他趴在地上狼狽的樣子,硬生生撐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的結局果真是死亡?”
她緊緊盯著夏溯。
“是的。你和他的結局都是死亡。”
驚蟄仿佛又多了一個籌碼,他想要輕輕抓住帝王的手,手指在即將觸碰到她翠綠的皮膚時僵在了空中。他的指尖帶著窗外的絲絲涼氣,代替自己觸碰她的肌膚。驚蟄默默收回了手。
“就當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我請求你,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請求,和我一起離開國度,遠離死亡。”
驚蟄自覺地想要跪下,跪倒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同意。可是一想到自己卑微的姿態(tài)只會引得她的厭惡,他只能惶恐的站著。
帝王看向驚蟄,這是自從驚蟄踏入房間內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以為你的存在能在我心里占多少分量?哪來的錯覺讓你覺得你的生死配得上我的猶豫。我的決定從不因不相干的人停留,你的價值連讓我停頓一秒的資格都沒有。”
驚蟄的世界在一瞬徹底崩塌。他以為自己忠心耿耿為帝王效忠那么多年,為她不下百次折斷骨骼,手染血液,總能換取他在她心中的一絲分量。
被困在眼球內的瞳仁顫抖著,驚蟄也不顧帝王可能厭惡自己,徑直跪在她面前。他其實是恨的。他恨帝王薄情,恨她居然連一絲感情都不愿意施舍給自己。但當他開口卻變成了乞求。
“沒事,即使我在你心中沒有一絲分量,也沒事。即使我的結局也是死亡,這都沒事。只是你必須離開悴螂國度,你不能死,就當我求你。”
“我用我為你跳動的心臟乞求你,秋分,你能聽到嗎?”
焦急下,他喚出了帝王的名諱。驚蟄后知后覺,整個人愣住了,兩顆眼球因恐懼顫動,盯著面無表情的帝王。帝王沒有責罵他,他卻愈加惶恐。驚蟄希望她這時能大罵自己,甚至打斷他的肢體也沒事。他最怕她一言不發(fā),默默遠離自己。
帝王看著夏溯,像是沒聽見驚蟄的呼喚般平靜。
驚蟄對于帝王感情的幻象破碎。這份單純只有利用的關系在他眼前被活剝。他想掐住她的脖子一遍遍質問她為何不愛自己,可又怕自己這份愛會令她厭惡。
帝王知曉死亡,依舊堅守陣地。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那些大臣就會獻祭陰性悴螂用于安撫無緒空間。她絕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
驚蟄跪在帝王腳下,似乎只要足夠虔誠她就會彎下腰,好好看一看他。他還在幻想她在意。
夏溯看著驚蟄這般卑微,帝王也絲毫不被動搖。
“其實你可以逆轉死亡的結局,也不需要離開國度。你只需要接受和無緒空間融合,這對于悴螂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你不會死,悴螂也只是回到最初的原點。”
驚蟄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夏溯的提議上,他仰望著帝王,乞求她開口答應。
夏溯直視帝王森白的雙眼:“我知道你對自身的性命沒有留念。但我也知道你心系臣民,愿意為了他們一搏。既然和無緒空間融合已是事實,你何不避免悴螂的一次慌亂,讓他們少些恐懼。”
帝王明白了夏溯的言下之意。她可以不顧性命,但她每時每刻都在牽掛國度的安危。
帝王蹲下,輕輕撫上驚蟄后腦的鰭。驚蟄感受到帝王肢體粗糙的觸感,立刻向前爬了一步。她扶起驚蟄,他的恨意在這一刻煙消云散。每當她施舍那么一點溫情時,他可以為她忘卻一切痛苦,為她效力。
“我最親愛的弟弟。”
她的聲音很溫柔,消去了所有帝王的威壓。就如同她剛登基,發(fā)現(xiàn)驚蟄為她鏟除了所有競爭對手時的語氣。驚蟄沉淪在她的撫摸下,她的聲音像是為他量身定制般柔和,將他徹底捕獲。
“我記得你和我敘述過一份復雜的情感,告訴我,我的決定是對的。”
驚蟄凝視她的眼睛:“負面情緒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當你從那群悴螂手中救下我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而當我殺死無緒空間的自己,負面情緒第一次涌進身體時,我感受到了你給予我的生命終于變得完整。”
他拼命想要證明無緒空間與悴螂結合的可能性。只要她不死,他什么結局都可以接受。
帝王抬手停在驚蟄的臉邊,他主動歪頭蹭了上去。
“我明白了。”
帝王的目光定格在驚蟄臉上。驚蟄努力掩藏眼里的貪婪,卻還是被她一眼道破。
“在國度混亂之前,我想請你再幫我做最后一件事。”
驚蟄下意識要臣服在她腳下,被她緊緊拉住。
“幫我解決掉今日在堡壘中最力挺獻祭之人。”
帝王松開驚蟄的手,走到床鋪正對面的墻邊。她伸手,用手掌快速震動發(fā)出的震蕩波撕開綠色薄膜。她從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六邊形薄片。帝王的手掌包裹住令牌,輕放在驚蟄手里。
驚蟄看向令牌,又抬頭驚訝地看向帝王。
“這枚令牌就是皇權。有了它,你不再是私生子,而是極致權力的擁有者。沒有悴螂可以再羞辱你,質疑你,再折磨你的**。”
驚蟄死死握住令牌,仿佛這枚令牌代表著帝王的在意。
帝王收起眸中的憐憫,揮了揮肢體,又坐回了床鋪上。驚蟄朝窗臺走去,一步三回頭,最后還是沒能跨出窗戶。
“我已經答應了我們的人類朋友接受與無緒空間融合的結局。為了讓我的臣民少些痛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驚蟄似乎很是猶豫,遲遲不肯離開。他感覺什么東西正在流逝,坐在床鋪上的帝王只是像往常那樣俯視著他,一切如常。
“還不快去。”
驚蟄向來視她的命令為生命的目標。他最后戀戀不舍地望向帝王,躍下了窗臺。
房間內只剩下夏溯和帝王。
“我很感激你對悴螂所做出的貢獻。”
夏溯搖頭道:“別感謝我。幫助悴螂不是我的目的,只是我達成目標的過程罷了。”
帝王依舊坐著,床鋪開始融化,化作液體流向地面,筑起一座王座。不管是在王座上,還是床鋪上,她始終保持那一種坐姿,肆意而又自信。
夏溯翻出窗臺,用觸手交替扎進城墻用于移動。她回到了堡壘旁高塔內的房間。她和帝王達成了共識,第二天一早,悴螂的國度將會回到起點。
帝王坐在房間內,看著透進窗戶的暗光一點點挪動。她站起身,走到窗戶旁。她輕盈的躍過窗臺,利用雙手震動的鋒利度插進城墻。她感受到了暗夜呼嘯的冷風,當她仰望天空,錐型云霧刺進雙眼。
帝王首次感受到了夜晚的禁忌。內心逐漸貼近那個為了見自己的一面,每天半夜爬上城墻,經受寂靜和寒風打磨的私生子弟弟。
高墻如同一塊巨大的陰影切割開地面,帝王躲過由負面情緒澆灌的藤蔓,站在了洞口前。如同多年以前的姐姐,她一步步走進了通往無緒空間的通道。
與熟知的國度一模一樣的景象映入眼簾。高聳的雕塑幾乎要壓破帝王的眼球。錐錘扎進雕塑的軀體,一點點削掉它原有的形狀,重新塑造為悴螂悲痛的樣貌。
一座雕塑瞬間捕獲了帝王的視線。在其他所有雕塑都呈現(xiàn)極端痛苦之態(tài)時,唯有那座雕塑立的安寧,兩個悴螂完全相擁,石軀仿佛要被彼此雙臂的力量碾成碎塊。
帝王不自覺向著雕塑靠近。就在她離雕塑僅有一步之遙時,她的軀體突然被甩飛。
上百個悴螂涌出房門,化作一片蠕動的綠色**向著帝王逼近。帝王被甩飛后在空中用肢體調整平衡,有驚無險的落回地面。
成群悴螂的視線全部定格在帝王身上。他們最純粹的本能撞擊胸膛,驅使他們向著帝王沖去。無數(shù)鋒利的綠色肢體夠向帝王,他們的雙手止不住的顫動,化為最為尖銳的利器割向她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