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住的觀眾才開始紛紛鼓掌,掌聲如同漣漪,愈濺愈大,迅速在觀眾席中揚(yáng)起。
“夏溯!杰克!”
觀眾喊破嗓子,為兩人一同歡呼。掌聲化為猛烈的沖擊波朝夏溯席卷而來,全部砸在身上。她沒有躲閃,只是站著。
醫(yī)護(hù)人員沖上場地,把杰克抬到擔(dān)架上送去治療。夏溯目送著他們離開,她的**太過疲憊。
心跳儀滴滴的叫聲回蕩在病房里,杰克閉著眼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十多根針管。
病房的門被推開,夏溯悄無聲息的走了進(jìn)來。她沒發(fā)出任何動靜,但以杰克敏銳的察覺力,在門把手剛被摁下時,他就知道了。
夏溯從墻邊搬起一把椅子,輕放在病床邊,翹著腿坐了上去。杰克睜開眼,有些吃力的把困住自己的導(dǎo)管拔掉,爬起,倚靠在枕頭上。
夏溯倒是沒幫忙,只是從自己帶的籃子里取出一顆蘋果和一把水果刀,慢悠悠的給蘋果削起皮。
兩人就在慘寂中待著。
刀刃挑開蘋果紅潤的皮,貼著黃白色的果肉一點點前進(jìn)。
杰克盯著低頭削蘋果的夏溯好一會,看她沒有說話意思,自己就先開了口。
“你為什么不殺我?”
杰克有些惱怒的質(zhì)問。
夏溯這才抬起頭,手上的動作沒停:“你活下來才能變強(qiáng),才能真正擺脫往日的陰影。”
杰克沉默了,從未有人跟他說要活下去。
“如果我想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拿這把刀殺了你。”
他陰冷的盯著夏溯。
夏溯停下指尖推著刀柄的動作。
笑著把水果刀放在床頭柜上:“你可以試試看。”
她又將手中白瑩瑩的蘋果遞到杰克面前,看杰克沒動,又掂了兩下。
“我知道你為什么參賽,杰克。沒必要用死亡逃避雇傭兵的身份。”
杰克不去看夏溯。夏溯的話正中杰克的心臟。他想擺脫雇傭兵的身份,這個身份給他帶去了太多苦痛與罪孽。杰克原本的想法是如果他贏得了冠軍,那便成為角斗士。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戰(zhàn)斗。如果他輸了,那么就用生命擺脫苦痛,給死于他手下的亡靈賠罪。
杰克的聲音從胸腔中震出:“別來摻和我的決定,夏溯。”
獲得新生的夏溯此時渴望友誼。她直接掀開蓋在他身上的毯子,把蘋果塞進(jìn)了杰克垂在身側(cè)手里。
“好了,別擔(dān)心。我只會摻和你以后的人生。”
夏溯沒給杰克拒絕的機(jī)會,起身就離開了病房。
只留下杰克一人呆呆的看著手里的蘋果。
黏糊的汁水沾了滿手。
昏暗的巷子散發(fā)著潮濕的氣息,似乎還帶有一絲血腥味。男人接起委托人的通話。手臂上凸起的傷疤與青筋糾纏。他站在投影前,看著對面一身白褂的中年人。雇主的鬢角蒼白,干瘦的身體被白褂摟住,眼神卻精神抖擻。
雇主坐在桌前:“我想讓你參加一個宴會。殺掉所有參加宴會的人,再幫我取一樣?xùn)|西。東西就放在宴會廳樓上,樓梯旁左數(shù)第五間房。進(jìn)去之后,打碎右側(cè)的墻,保險柜里就是。”
雇主瞇起眼睛,他試圖透過昏暗的投影看清雇傭兵的長相。卻只看到一雙藍(lán)色的眼睛,如同漲潮時洶涌的海水,令人心甘情愿溺斃其中。
杰克終于開口:“有沒有指定死法?要帶回的死者的身體部位?”
雇主回答:“我想要一雙眼睛。所有尸體中最漂亮的一雙眼睛。拿到東西后,記得確保宴會廳里的人全部死光了。”
杰克嗯了一聲,通話就被委托人掛斷。
委托當(dāng)天,烏云密布。天空像是被罩在一個狹小的閣樓里,鋪滿灰塵,逼仄的墻壁令人喘不上氣。
燈光被雨束打亂,反射出朦朧的光輝。杰克停在莊園門口,看著一個個穿著華麗的官員擠進(jìn)宴會廳。等到人逐漸稀少,他才撐著傘邁入雨夜。
門口的侍從應(yīng)接不暇,無暇顧及杰克,只是潦草的看了眼他手中的邀請函。杰克進(jìn)入宴會廳,直接略過了門口擺放雨傘的區(qū)域。
宴會已然開場,觥籌交錯,沒人在意一個穿著干練西裝馬甲的男人在人群里穿梭。杰克走上樓梯,準(zhǔn)備俯看會廳。
就在他前腳踏上第一節(jié)樓梯時,人群中爆發(fā)出尖叫。
杰克憑借身高優(yōu)勢,眺望到人群中的慘狀。一個男人捂著臉亂撞,試圖抓住圍觀的人,貌似想要求救。忽然,天花板上的消防噴頭炸開。水滴以圓形噴灑而出,瞬間淋濕了下面一圈人。
更多尖叫出現(xiàn)。不絕于耳的叫聲打散了宴會廳中原本隆重的氛圍。被水滴淋到人全身上下鼓出水泡,密密麻麻擠滿人的肌膚,最后炸掉。所有人開始逃竄,可是大門被封鎖,他們無處可逃。
宴會廳內(nèi)沒有任何遮擋物,唯一的樓梯正在快速向后撤,杰克撐著雨傘一步步登上臺階。
血水狂轟亂炸。杰克站在看臺上,水滴順著雨傘滑下,在腳下劃出一片干燥的區(qū)域。
樓下的場景慘不忍睹。所有人全都瘋了般往門口擠,人潮猛地撞向門口的墻壁。最開始被淋到的人已經(jīng)死了,躺在宴會廳的后面,皮膚被炸的幾乎不剩。門口的人拼命拍打玻璃,玻璃頂多只是震了震。
最前端的人被擠的呼吸不上來,甚至有的被人群踩在腳下,活活踩死。有一些人眼看開門沒有希望,沖向樓梯,發(fā)現(xiàn)樓梯也已經(jīng)被撤走。他們仰頭,只能模糊的看見樓上站著一個男人。他默默舉著傘,沒有投下任何目光。
噴頭依舊在噴灑液體。很快那群人一個個炸開,血跡如同海浪一遍遍沖刷上玻璃。直到宴會廳里的變得寂靜無聲,唯有水滴落地面的脆甜聲響。
所有人死光后,噴頭停下了。杰克收起傘,把傘靠在墻邊。他提前策劃了這一切,就是為了高效解決掉宴會廳里的人群。
往左數(shù),杰克走進(jìn)第五間房,也是最里層的房間。杰克用拳頭猛地砸向右面的墻。墻被一下砸碎,露出里面藏著保險柜。
杰克蹲在保險柜前,看著上面的密碼鎖,陷入沉思。一種物質(zhì)爬上他的指尖,將其完全包裹。表殼的綠紫色光澤隨著燈光流動,正是梓鐵。杰克用手插進(jìn)柜門,再一甩,柜門就被拽飛了出去。
保險柜中只放著一個瓶子,立在正中央,跟杰克的半根手指差不多大。瓶子下面還墊著幾張紙,杰克把瓶子揣進(jìn)口袋里,拿起紙。
紙上是科研數(shù)據(jù)之類的。杰克略微瞟了眼,只記得這是解藥,針對于一顆叫蛻星的星球。他不確定委托人需不需要這份資料,于是也準(zhǔn)備打包帶走。這時,門外傳來響動。
杰克聽到了十分細(xì)微的腳步聲。門炸開,木制碎片飛濺向杰克,手臂和臉?biāo)查g多出幾道血痕。杰克立刻拿起旁邊的凳子甩項門口。趕來的殺手被迫閃躲,這給了杰克反擊的機(jī)會。
杰克一手抓住其中一個殺手的脖子,寬大的手掌包裹住整個脖頸。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殺手的喉管和頸椎向內(nèi)擠壓,伴隨著脆響折斷。杰克甩出尸體,砸向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另一個殺手。
手掌籠罩住頭顱,杰克單手拎起殺手,拋向墻壁。殺手的脊柱瞬間碎裂。
膝蓋傳來劇痛,杰克回身發(fā)現(xiàn)又一個殺手突破窗戶來到了身后。膝蓋被子彈洞穿,杰克在多年的雇傭兵生涯中已經(jīng)麻痹了痛覺。不等殺手反應(yīng),他的頭顱就已經(jīng)落地。
杰克用包裹著梓鐵的手指輕易撕裂了殺手的脖子。肉筋一根根繃斷,碎肉黏上了臉頰,湛藍(lán)的雙眸被血液玷污。他隨手將尸體甩到一邊,突進(jìn)到最后一個殺手身側(cè)。殺手立刻作出反應(yīng),與杰克近身格斗。
杰克的力量凌駕于大部分人類**之上。他擰斷殺手的手臂,右手攥成拳頭,全力揮向殺手的臉。拳峰率先觸碰到鼻梁,再是面中。殺手的頭骨碎裂,眼珠被壓成爛泥。他凹陷的臉緩緩滑下杰克的拳頭。
杰克甩了甩手,指縫間盡是黏膩的血液。他走向門口,腿卻被突然拽住。電流沖刷過每一寸皮膚,杰克的意識變得模糊,他憑借著本能用雙手將殺手撕成兩半。杰克看著頭骨碎裂的殺手,不解他為何剛剛能突然詐尸抓住自己的腿。
血液盛著殺手的內(nèi)臟在地上流淌。杰克拾起一顆心臟,將其捏碎。心臟化作肉泥擠出手掌,他撇掉無用的肉塊,只剩下一顆膠囊形狀的金屬物質(zhì)。
仿生人。杰克恍然大悟。
就在他打開保險箱時觸發(fā)了警報,啟動了隱藏在別墅內(nèi)的仿生人。痛意啃食全身,杰克碰了一下手臂上的皮膚。皮膚瞬間脫落,露出一條條具有纖維感的肌肉。電流幾乎將全身的皮膚全部烤焦,好在接觸的時間短還未傷及心臟。
杰克拖著中彈的腿返回一樓,他在炸成肉塊的賓客之間穿梭,檢查每一個頭顱上鑲嵌的眼珠。終于,他找到了一雙獨一無二的灰色眼眸。淺淡的灰色在一眾暗淡無光的眼珠中格外突出。杰克一下就被這一抹光亮所吸引。
杰克蹲在尸體旁,用五指插進(jìn)眼眶周圍,輕輕拎起眼珠。眼珠滾落手心,掉進(jìn)裝有福爾馬林的小瓶子中。
杰克將眼珠交與委托人,回到了破敗不堪的家中。世界歸于平靜,剛剛的廝殺令他感到疲憊。他拿起縫合器一點點縫合潰爛的皮膚。皮膚被拉扯,再合并,最后固定在肌肉上。痛覺刺入腦髓,杰克卻面無表情。
他將**出賣給痛覺,靈魂出賣給血漿,只是為了存活。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xù)多久。有的時候杰克會望著被黃昏籠罩的巷子,期盼即將來臨的黑夜吸食他的靈魂,只留下一具干癟的尸體。
憲司壓抑不住自己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推開門,要去收割勝利的果實,看到的卻是一具被隔斷脖子的尸體。是角斗場的現(xiàn)任館長。夏溯站在憲司身后,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館長被鑒定為自殺。原因是館長不能接受輸給憲司的事實。夏溯則去找了杰克。
夏溯推門而入時,杰克正若無其事的擦著手。指尖明晃晃的血跡被一點點擦拭。杰克也不在乎夏溯突然闖入房間,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杰克和夏溯都心知肚明館長的死因,他不確定夏溯會怎么做。
“我來通知你憲司把你納入角斗場了。你作為憲司曾經(jīng)對手的角斗士,他很欣賞你的實力。”
杰克湛藍(lán)的眼眸頭一次透出安寧。
肆星是一顆永夜星球。但它的存在并非暗淡。
肆星沒有任何原住生物,沒有任何規(guī)則。所有一切都是由抱著野心的外來者所筑建,打磨。他們將權(quán)力帶上這顆本無雜質(zhì)的星球,掀起腥風(fēng)血雨,同時也鑄就輝煌。
肆星大致被分為五大區(qū)域。充滿戰(zhàn)役和血液的角斗場;埋葬于地下的市場;覆蓋了數(shù)百個星系的暗網(wǎng);無數(shù)不同物種的住宅;一片晶體森林。
晶體森林是由一群來肆星扎根的生物所移植而來,他們鮮少離開自己的區(qū)域,甚至幾乎沒有生物瞧見過他們的面目。只知道晶體森林的領(lǐng)導(dǎo)者名叫艾因。每當(dāng)巨大氣流吹過森林時,肆星上的生物都能聽見空靈的嗚咽。
在夏溯和杰克稱霸地球上的角斗場后,那些無聊的戰(zhàn)斗再也不能令他們提起興趣,于是他們結(jié)伴前去肆星。希望在肆星的角斗場尋找到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帧?/p>
盤根錯節(jié)的紅色枝條與石塊圍成圓形,中央的空洞響徹著嘶吼。整個角斗場如同一座火山,從地面緩緩拔起,角斗士的血液從圓口中噴發(fā),整個區(qū)域淹沒于血腥氣之中。
常年累積的血液會慢慢蒸發(fā),化為薄霧在角斗場空中飄散。當(dāng)夏溯和杰克撥開層層紅霧,站在角斗場前,夏溯從內(nèi)心感到震撼與敬畏。角斗場龐大的身姿擴(kuò)散著能量,無數(shù)角斗士留于此處的遺憾與榮譽(yù)不為人知,凝聚成了一堵咆哮的城墻。
夏溯和杰克走進(jìn)角斗場,一場角斗剛剛結(jié)束,形態(tài)各異的生物從內(nèi)涌出。夏溯和他們擦肩而過,陌生的氣息不斷侵蝕著她,夏溯時不時還被地上的尾巴絆住。夏溯無奈移到杰克身后,他的體型為兩人開辟出一條路,順利見到了角斗場的所有者,滅瑯。
滅瑯渾身嵌滿閃閃發(fā)亮的晶石,甚至連堆砌成軀體的灰色石塊都被打磨的發(fā)亮。他穿著鮮艷的袍子,抿著煙斗。
“請坐。”
滅瑯用石塊拼接成的手指拿出嘴里的煙斗,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子。
“老朽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人類了。”
他的聲音有些許沉悶,像是從密不透風(fēng)的巖石中發(fā)出。滅瑯笑吟吟地看著夏溯和杰克。
“如果你們幫老朽一個忙,老朽就納你們?yōu)樗列堑慕嵌肥俊!?/p>
夏溯瞇了瞇眼睛。
“我們可以走正常的選拔流程。”
言下之意就是拒絕了滅瑯的要求。
滅瑯的表情沒有變化,依然笑著:“那老朽的角斗場怕是容不下你們了。”
杰克陰沉的看著滅瑯。
滅瑯看兩人不說話,深吸了口煙斗,一圈圈煙絲從嘴里吐出。
“老朽年紀(jì)都這么大了,自然要任性一點。你們年輕一輩,就多擔(dān)待一下。”
仿佛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滅瑯剛說完就咳嗽兩聲,幾顆碎裂的小石粒從嘴巴里蹦出。
滅瑯的語氣輕松,但意思很堅定。如果夏溯和杰克不幫滅瑯這個忙,滅瑯就有一萬種方法阻止兩人成為肆星角斗士。
杰克面不改色:“這個忙具體是什么?”
滅瑯說:“很簡單。你們只需要去另一個星球,勸說一個人來肆星當(dāng)角斗士就行。”
杰克聽著滅瑯打的好算盤,沉聲道:“你身為角斗場的所有者都勸不來,那個人又為什么聽我們的?”
滅瑯說:“你們?nèi)チ酥笞匀痪椭懒恕!?/p>
滅瑯看著夏溯和杰克不信任的眼神,退了一步。
“即使你們勸不來他,只要你們盡最大的力了,我也會納你們?yōu)榻嵌肥俊H绾危俊?/p>
夏溯和杰克對視一眼,兩人的無奈眼神一模一樣。
“好吧,我同意。”
夏溯望向杰克。
杰克點頭,表示他也同意。
滅瑯開心的揮了幾下煙斗,煙霧在空中甩出彎來。
“飛船已經(jīng)備好了,你們放心去吧。”
夏溯和杰克朝門外走去,背后滅瑯嘀咕著。
“好久沒見過強(qiáng)勁的新面孔了,老夫真是期待。”
兩人剛走到門口,門被突然撲開。一只長滿氣孔的小型生物破門而入,奶白色的氣體從孔里噴發(fā),散發(fā)著熱氣。焦黑色的石塊隨著它奔向滅瑯,在各個部位上下起伏。
滅瑯任由它撲進(jìn)懷里,它把嘴里叼著的肉塊吐在滅瑯腿上。
“焰焰這么厲害。”
滅瑯看著腿上不知道從什么生物身上撕扯下來的肉,夸了一句。焰焰開心的上躥下跳。
杰克看向夏溯,夏溯聳了聳肩,拽著杰克的胳膊。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