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薩迦羅斯被源舟稱霸。永燃角斗場在兩萬年前就開始燃燒,烤干了無數輝煌的血液。源舟在角斗場內所向披靡,成功收下剩下四座城邦。只有回廊一直中立,沒被收編,也從不參與角斗。
守望者原是源舟領袖的繼承者。她處在萬人之上,無人之巔。直到源舟的貪婪侵蝕了自身。
源舟一統薩迦羅斯,唯一未能統治的城邦便是回廊。源舟曾要求回廊派出角斗士,與源舟角斗士在永燃角斗場中一決高下。回廊不予理會,最后惹惱了源舟領袖。
源舟領袖準備討伐回廊。守望者仍記得,她站在城墻上,看著所有同胞踏上不歸路。源舟的空氣中永遠飄著白色灰燼,如同脫落的墻壁,城邦不斷褪色。她深覺強行稱霸回廊是錯誤的,但身為源舟的繼承者,她自出生就帶有傲氣。
所有生物就應拜服在源舟腳下。
所有城邦都曾以為回廊只是歷史沉淀之地。寂靜無聲,手無縛雞之力。他們都錯了。歷史的回響他們怎能觸及。當源舟踏入冰洋上的島嶼,真正高聳的石碑時,已經為時已晚。
氣流拍打著石碑,掀起層層刺骨的冰浪。液體凝固成的塊狀物砸向源舟,砸的他們森白的皮膚生疼。薩迦羅斯往日的輝煌與遺憾卷入氣流,刮進源舟的頭骨。石碑上的文字與圖像是先祖的眼珠,凝視著不速之客。
源舟并未看見任何生物。毛骨悚然的氣氛令他們恐懼,恐懼偽裝成憤怒,源舟開始摧毀石碑。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猩紅的藤蔓慢慢游上冰洋。
身側傳來動靜,源舟領袖轉過頭,發現身邊的同胞不見蹤影。下一秒,雙腿的皮膚被剖開,潘藤鉆入肌肉,貼著骨骼深入體內。源舟領袖抬手切割潘藤,卻被猛地拽入冰洋。源舟一族的體溫本就是薩迦羅斯內最低的,他很快被凍結,拖入冰洋底端。
源舟被潘藤擊破,一時間冰洋內全都是漂浮的源舟軀體。潘藤一點點拖拽源舟,把他們進冰洋底部的裂縫,深入地核。
潘藤需要地核的高溫滋養才能生長。巖漿是薩迦羅斯的血液,圍繞永燃角斗場不間斷的流動。無數充斥著痛覺的**墜入巖漿,不甘的靈魂不會消逝,滲入每一粒火星,隨著巖漿游蕩。
角斗士和被摧毀的城邦的怨靈與巖漿混合,滋養了潘藤萬年。潘藤慢慢進化,生出了大腦。當潘藤看到源舟稱霸永燃角斗場時,心中的怨念達到了頂峰。
潘藤等待著時機,終于等到了源舟孤立無援的時刻。潘藤將源舟拖入地核上方的基地,切開源舟的頭顱,準備代替他們重返薩迦羅斯。
融合最后失敗了。潘藤并沒有完整的意識,所以只能和一般源舟的軀體相連。猩紅藤蔓插在源舟的顱骨內,如果強行拔除,源舟和潘藤都活不了。兩者的意識交融,在雙方的軀體內交替流淌。
源舟對潘藤懷有怨念,潘藤對整個薩迦羅斯懷有怨念。而潘藤所生活的位置就在地核上方,兩方怨念撼動了地核,隨著地核散發的能量和巖漿撞向六座城邦。
守望者那時還不叫守望者,她有不屬于職責的名諱,忒彌翁。
忒彌翁在源舟討伐回廊時留守在源舟城邦。萬物本寂靜,她沒聽到圍繞著永燃角斗場沖擊的巖漿。等她意識到時,巖漿已然撐破了地表,潘藤攀出裂縫,席卷六座城邦。
永燃角斗場傳出爆破聲。忒彌翁登上城墻,望向永燃角斗場的方向。角斗場的石壁被爆破開好幾道口子,巖漿汩汩流出,向著六座城邦進發。
忒彌翁想要從城墻上撤退,城墻的一側突然碎裂,潘藤猩紅的身影竄起。忒彌翁摔向地面,好在她身手敏捷,抓住城墻參差不齊的壁面減緩下墜速度。她不能停歇,地表被潘藤逐漸捅破,巖漿翻騰出裂縫。
地面很快被巖漿徹底覆蓋,潘藤攜帶著源舟和自身的怨念甩向城邦,建筑崩塌的聲響不絕于耳。忒彌翁奔向其中一座塔樓,爬上墻壁,翻入由流動熔巖鑄成的窗戶。窗戶內是安靜的房間,即使外面生靈涂炭,房間內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另一個源舟生物坐在床榻上,注視著忒彌翁快步走向自己。
忒彌翁抓起他纖細的手腕:“跟我來。”
他被忒彌翁拉起,手臂連接著肩膀的位置被輕輕一拽,就跟要脫臼了似的。雖然源舟生物的特點是膚色蒼白,他的面容卻有種瀕臨死亡的憔悴。
他顫顫巍巍走了幾步,膝蓋不堪重負,差點摔倒。好在忒彌翁扶住了他。忒彌翁看他走幾步就一踉蹌實在走不快,一下將他抱起,躍下塔樓。
忒彌翁作為源舟的繼承者天生攜著職責降生。現在薩迦羅斯陷入危難,她作為六座城邦的領袖必須解決危難。
忒彌翁不放心把他孤身一人扔在源舟城邦,只能帶著他一起趕往永燃角斗場。永燃角斗場建立在地核正上方,也是巖漿和潘藤首先爆破的地方。
忒彌翁抵達永燃角斗場,整個角斗場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觀眾席塌陷,巖漿四處蔓延,沉重的石塊不停從石壁上墜落。永燃角斗場正中央被刨開一個圓口,忒彌翁向下望去,看到了潘藤與源舟結合的生命體。
數百個源舟生物將肢體插入石壁向上攀爬。他們的顱骨被切開,一根根散發著怨念的潘藤垂掛腦物質上。忒彌翁看著變為半死人的同胞感到無比痛苦。但她必須阻止同胞爬上地表,必須保護薩迦羅斯。這是忒彌翁的職責。
忒彌翁臂膀中僅剩的同胞安置在唯一一塊沒被巖漿侵蝕的陸地上。他用脆弱的左臂抓住忒彌翁。
“別走。我們離開吧,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忒彌翁拂開他的手。
“我理解你想做一位偉大的領袖,可是我不想要你失去生命。我們必須同在。”
他的眼眸藍的詭異,死死盯著忒彌翁。
“這無關偉大,彌賽亞。是源舟釋放了潘藤的怨念,造成了薩迦羅斯如今的災年。作為源舟領袖的繼承者,作為六座城邦的守望者,即使災難索求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辭。”
彌賽亞的雙眼迸濺出幽怨。轉瞬即逝。他曾發誓自己的靈魂,**都將與她同在。彌賽亞的**雖脆弱,但他能看清未來的路。這條路會將自己和忒彌翁一并扭曲,陷入無盡的痛楚。可只要忒彌翁想,他就會陪著她。
彌賽亞松開手:“至少讓我幫你。”
忒彌翁有些無奈:“你別死就是最大的幫助。你的身體我們兩個心知肚明。”
彌撒亞定定的看著忒彌翁。忒彌翁別過頭,不愿面對他的目光。
“你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去履行職責。現在我要遵守諾言,幫你履行,你卻不同意。”
彌賽亞的話刺痛了她。他冰涼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的臉。忒彌翁不再抵抗,順著他的力量轉過頭。
“我預視了痛苦,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無視痛苦。”
忒彌翁的身軀在顫抖。彌賽亞向前一步,膝蓋因無力倒向地面。忒彌翁抱起彌賽亞,把他安放在礁石上。她明白他的決心。
“等我。”
潘藤和源舟的意識剛剛糾纏,需要時間穩定,因此他們爬上地表的速度很慢。忒彌翁抓緊時間趕往回廊,用礁石桶撈起冰洋,再趕回永燃角斗場。
等忒彌翁趕到時,源舟已經拖拽著潘藤即將抵達洞口。彌賽亞所在的區域近乎被巖漿淹沒,他只能站在凸起的礁石上。忒彌翁登上石壁,抓住壁面的凸起蕩到彌賽亞身邊。
彌賽亞幽藍的眼眸盛滿眷戀。他最后親吻一次忒彌翁。她的嘴唇與源舟褪色的城墻一樣冰冷,心也同樣寬廣。忒彌翁退后,她不敢停留于這份愛意。
彌賽亞怔了一瞬。他甚至沒有力氣向巖漿邊緣走去,只能用手扒住地面,一點點蹭到巖漿旁。彌賽亞回首,忒彌翁一直別著頭,兩人不曾對視。彌賽亞的雙腿浸入巖漿,蒼白的皮膚瞬間脫落,肉塊快速融化,化作白色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