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那只涂著鮮紅蔻丹、蓄滿惡意的手掌,帶著凌厲的風聲,狠狠扇向沈清辭低垂的臉頰!周圍侍女的臉上已經提前露出了看好戲的譏笑,嘉儀郡主趙明嫣的嘴角更是勾起一抹殘忍而得意的弧度,仿佛已經聽到了那清脆的巴掌聲和隨之而來的哭泣求饒。
就在那巴掌即將觸碰到沈清辭臉頰的千鈞一發之際!
沈清辭的身體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向旁邊一側!動作幅度不大,卻極其精準迅捷!她并非完全躲開,而是讓自己的左肩迎上了那記兇狠的耳光!
“啪——!”
一聲脆響在冰冷的空氣中炸開!
力道十足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沈清辭瘦削的左肩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猛地一晃,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兩步,重重撞在冰冷的月洞門壁上,發出一聲悶哼。肩胛骨傳來一陣劇痛,火辣辣的感覺迅速蔓延開。她臉色瞬間煞白,額角滲出冷汗,身體順著墻壁滑下,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哎喲!”翠兒因為用力過猛,目標突然移動,一個收勢不及,手腕也扭了一下,疼得她齜牙咧嘴,頓時惱羞成怒,“小賤人!你還敢躲?!”
趙明嫣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隨即被更深的怒火取代!這賤婢居然敢躲?!還敢害得她的丫鬟差點扭傷?!
“反了!反了天了!”趙明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跌坐在地的沈清辭,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你這以下犯上的賤奴!竟敢違抗本郡主的命令,還敢傷了本郡主的丫鬟?!來人!給我把她拖起來!狠狠地打!打爛她的臉!看她還敢不敢用那雙狐媚眼睛勾引人!”
兩個身材健壯的仆婦立刻從趙明嫣身后走出,臉上帶著獰笑,就要上前抓人。
“郡主息怒!”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沈清辭強忍著肩頭的劇痛和眩暈,猛地抬起頭,聲音清亮而急促地響起,瞬間壓過了趙明嫣的尖叫。她沒有哭喊,沒有求饒,清澈的眸子直視著暴怒的郡主,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這反常的冷靜讓趙明嫣和正要動手的仆婦都愣了一下。
沈清辭語速飛快,聲音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誠懇:“奴婢萬萬不敢躲閃郡主的責罰!方才實在是奴婢站得太久,雙腿早已凍僵麻木,方才郡主天威赫赫,奴婢驚懼之下,腿腳不聽使喚才失了重心,絕非有意冒犯!沖撞了翠兒姑娘,奴婢罪該萬死!請郡主責罰!”她說著,艱難地想要起身重新跪好,卻因為“腿腳麻木”和肩頭的劇痛,動作顯得異常笨拙遲緩,幾次都沒能成功,反而顯得更加狼狽可憐。
她這番話,姿態放得極低,將“躲閃”巧妙地解釋為“凍僵麻木、驚懼失重”,將“害翠兒扭傷”主動認罪,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卻又點出了自己長久跪在雪地里的“苦衷”,更強調了趙明嫣的“天威”才是導致她失態的原因。
趙明嫣被這連珠炮似的話語和對方那副“誠惶誠恐”、“虛弱不堪”的樣子噎住了。她本能地覺得哪里不對,但沈清辭的言辭邏輯清晰,認罪態度“誠懇”,又點出了她讓沈清辭長久跪在雪地里的事實(雖然是她自己找茬讓跪的),周圍還有不少路過的仆役在遠處探頭探腦地張望……若真為了這點“失儀”就當眾把一個凍僵的、認罪的奴婢打爛臉,傳出去對她這位“金枝玉葉”的名聲可不太好聽,尤其是在珩哥哥的府里。
“你……”趙明嫣指著沈清辭,胸脯劇烈起伏,一口氣堵在喉嚨里,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是,憋得滿臉通紅。
沈清辭趁著她氣結的瞬間,目光飛快地掃過趙明嫣櫻紅色斗篷的袖口和下擺,那里赫然沾著幾點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污漬——像是某種果醬或胭脂。她心念電轉,立刻又低下頭,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忠心”:“郡主恕罪!奴婢罪該萬死!只是……只是奴婢方才斗膽,瞧見郡主這身華服……尤其是袖口和裙裾處,似乎……似乎沾染了些許污漬?郡主金尊玉貴,這身云錦宮裝更是價值連城,若是被這雪水泥污浸染久了,恐怕……恐怕就難以清洗干凈了!奴婢實在不忍心看如此華服受損,斗膽提醒郡主,還請郡主速速移步暖閣更衣,以免……以免污漬深入紋理,毀了這身好衣裳??!”
這番話,如同神來之筆!將矛頭瞬間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了趙明嫣最在意的東西——她那身華麗的行頭和面子!
趙明嫣聞言,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袖口和下擺。果然!幾點暗紅的污漬在櫻紅色的斗篷上雖然不起眼,但在鵝黃色的宮裝上卻頗為顯眼!她瞬間花容失色!這身新做的宮裝可是她特意穿來給珩哥哥看的!若是毀了……她頓時又氣又急,哪里還顧得上沈清辭!
“哎呀!”趙明嫣尖叫一聲,慌忙用手去拍打袖口的污漬,氣急敗壞地跺腳,“是哪個不長眼的弄臟了本郡主的衣服?!翠兒!你是死人嗎?!還不快看看!”
翠兒也慌了神,連忙湊上前仔細查看:“郡主!這……這好像是方才路過梅林時,被樹枝刮蹭到的雪水混了泥點……”
“廢物!都是廢物!”趙明嫣心疼得直抽氣,對著翠兒就是一通罵,“還不快陪本郡主去更衣!要是洗不干凈,本郡主扒了你的皮!”她此刻滿腦子都是自己心愛的衣服,對沈清辭那點“失儀”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她惡狠狠地瞪了還跌坐在雪地里的沈清辭一眼,仿佛在看一團礙眼的垃圾:“算你這賤婢走運!滾開!別擋著本郡主的路!”
說完,她再不停留,在翠兒和一眾侍女慌亂緊張的簇擁下,提著裙擺,風風火火地朝著暖閣的方向匆匆離去,留下滿地狼藉的腳印和驚魂未定的仆役。
寒風卷過,吹起地上的雪沫。沈清辭依舊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仿佛在無聲啜泣。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是因為強忍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肩頭火辣辣的劇痛。剛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鋒,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
隱忍,示弱,將禍水東引,以退為進……她用自己的急智和隱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風暴鋒芒。
遠處回廊的陰影里,一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老忠叔拄著拐杖,沉默地佇立著,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窩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贊許。他悄無聲息地轉過身,佝偂著背,再次消失在王府幽深的角落。
而另一處更高、更隱蔽的暖閣窗欞后,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時佇立在那里。蕭珩負手而立,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穿透紛飛的細雪,遙遙落在那月洞門旁、跌坐在雪地里、顯得格外單薄纖細的身影上。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緊抿,只有那幽深的眸底深處,一絲極淡的、如同冰層下暗流涌動的探究,悄然劃過。
那賤婢……方才應對嘉儀時的那份急智和隱忍……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