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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悠悠，秋風瑟瑟。
或許因靈氣充盈，奈奈崖上的植被長勢喜人。
一個個墳包鼓鼓囊囊，一根根嫩枝隨風飄蕩。
這不是天魔宗最美的景色，卻是沈離最安心的閉關之所。
他拍拍這個、摸摸那個，最后對著生前很丑、死后也不怎么漂亮的新墳包作了個揖。
等一切禮畢，只覺得連道心都圓滿了幾分。
少頃，沈離盤坐在諸多墳包之間，準備開始今日的修行。
普通三境修士的修行無非吸納靈氣、疏導靈脈，以打通周身一百零八枚穴竅。
而天宗弟子在二境便已開始鉆研術法，功與術結合，效率自然更高。
沈離略通劍道，卻不懂術法
無論劍道一途未來上限有多高，至少在他這個境界，練劍并不能幫忙打通穴竅。如此一來，修行速度也不免變慢了。
沈離自覺修行天賦還行，是以能坦然接受，甚至還希望能多學幾門陣法。
過段時日即將進入魔宗內門，那是一片新的魚塘，也表示會有諸多的新麻煩，依他現在所掌握的陣法，顯然已不太夠看。
然而可惜的是，無雙城區區一品，弟子的修行資源都靠皇城補給，哪有底氣鉆研陣法？
天縱之才的茜茜仙子生性好動，更耐不下心去教乖徒弟這種枯燥無味的事情。
“熊大也是大，師父親自上陣也是陣，想學大陣...我跳舞給你看啊~”這是茜茜仙子的原話。
沈離原先對此并不強求，直到救下離山師姐，他便又動起了心思。
陣法不是功法，哪怕蘇晚魚傳授一點點心得，三境小修也能受益無窮。
但離山師姐拒絕了。
她支支吾吾、隱隱不耐的樣子，就好像她根本不會陣法似的。
沈離都被她氣樂了。
誰不知離山劍宗的水幕天華大陣聞名蒼瀾？
誰不知離山真傳弟子都掌握著一門獨特劍陣？
誰不知天宗修士再不濟也懂得一點陣法初理？
七大天宗也就天魔宗從上而下不務正業吧...
聽說宗主大人曾因解不開某個基礎陣法，惱羞成怒把人整座山門都連根拔起了呢。
離山師姐不夠意思！
沈離昨日越想越氣，一怒之下欺身而上，往飯菜里多放了幾勺鹽。
離山師姐皺著眉頭吃了，還破天荒給三境小修夾了菜。
至于兩人喝了幾缸水、起夜多少次之事...暫表不提。
可話又說回來，若真有奇妙陣法擺在眼前，沈離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學會。
學習陣法是需要天賦的。
一切陣術，源出五行，基于算術。
茜茜仙子在第一次看到陣法時便得出如此結論。
她還舉了例子：單開天門需兩個時辰可以把陣法靈力注滿，單開地門則需七個時辰，若兩門齊開，幾個時辰可以把靈力注滿？
這是布陣、解陣時常遇到的問題，普通修士需要反復琢磨探究，而若掌握基礎算術，便能迎刃而解。
茜茜仙子恰好精于算術。
或許出于無聊，也或許被乖徒弟纏的煩了，她終于勉強松口，沈離也很快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只是...算術真的挺難的。
他用了一個時辰才背下那些神秘符號，花了月余功夫才完成算術前四段的學習，
聽說之后還有微分方程、概率論、運籌學之類的高級算術...
沈離雖然向往，茜茜仙子卻嫌他天賦不夠，說什么都不愿教了。
那支支吾吾、隱隱不耐的樣子，就好像她也不會似的。
如今沈離已用算術掌握了幾門在黑市中所購的基礎陣法，還稍加改良了一番，但更高深的他卻從未見過，既期待又滿是敬畏。
‘若真拿到了便試試吧，學不會就放棄好了。’
自覺沒天賦的三境小修暗自打定主意，隨即抱劍于懷，閉目調息。
靈府悄然運轉，靈力噴薄而出，靈脈充盈脹滿。
與此同時，他的識海里也緩緩浮現出一柄透明劍影，輕薄晶瑩、霞光異彩，依稀是【立夏】的模樣。
周身靈力在劍影出現之后便蜂擁而去，如君子逢淑女般小心翼翼地觸摸，又如男客遇頭牌般饑不擇食地挨近。
隨著靈力滋養，劍影漸漸由虛轉實，而沈離懷中的【立夏】也隱隱傳來一聲輕鳴。
這是劍道修行中的“養劍”。
若是神兵，修士長久修煉可培養出劍靈，但【立夏】材質普通，沈離只能用此來感悟劍意。
至于何為劍意...
曾有一面之緣的離山前輩說，劍為守護，意為不屈，為愛而出劍，則生生不息。
搶走《葵花寶典》的無雙城掌門說，天下功法唯快不破，割舍一切，則劍意無敵。
天魔宗的外門長老高深莫測的說，劍意...劍意是什么吊東西？
每個劍修都有自己的道理，但那些并不是沈離的劍意。
對于四年前剛剛修行的少年來說，劍意是追求，是不可撼動的另一條修行大道。
而在兩年前那個靈府受損、修行路幾乎斷絕的無雙城小師弟看來，劍意是被背叛的恨意，是要讓所有人都感到后悔的決心。
等拜入茜茜仙子門下，他的劍意是被救贖后的感恩，是為保護和陪伴師父的信念，也是一種懵懵懂懂的情感。
現在呢？
反正不會是恨吧。
他體驗過帶著恨意去修行的滋味，那段時間他看到的天是灰的、人是臟的，而自己的心也變得丑陋了。
現在他只想要做自己。
他依然有一往無前的修行追求，有讓無雙城那些人都后悔的期待，有對師父深藏于心的思念，更有深入魔潭只為尋找真相的信念。
他的劍意，承載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或許不是天下最厲害的劍意，卻是唯一的劍意。
成為唯一，唯我無雙。
劍意才可天下無雙。
“呼...”
沈離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等睜開眼時，嘴角仍噙著悟劍有得的笑意。
再看向天色，午時的陽光絢爛璀璨，便連整片天空也被染成了緗色。
從打坐感悟到現在已過了兩三個時辰，對于沈離來說卻仿佛彈指一瞬。
這也是劍道修行的另一種弊端了。
修士并非真正的長生，修行悟道、陣術奇門，哪一樣都是殺時間的利器。
倘若徹底沉溺其中，千百年轉瞬即逝，興許還沒普通人活得更有滋味一些。
也正因如此，修士才渴望真正的長生。
通天下術，曉百家法，破一境看一景，去品嘗天上人間大歡喜。
然而自上古傳承斷絕，千萬年間卻再沒人能做到了。
‘這樣看來，天魔宗享受當下的行事作風倒也能理解...’
沈離沉思片刻，又趕忙將這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揮去。
立夏歸鞘，屏息凝神，他開始吸納天地靈氣。
三境修士往往都是炮灰般的存在，但想修行到這個境界卻也沒那么簡單。
普通修士一年一境，三年二境，等開始沖破穴竅時，可能十年已匆匆而過。
天宗弟子的資質往往更高，修行資源也更好，是以大多僅需三四年的時間。
沈離呢？
三月一境，一年二境，到如今即將三境圓滿，他整整耗費四年。
看似與天宗修士仿若，但仔細想來，在兩年前拜師茜茜仙子時，一百零八穴竅他也只剩十枚未曾打通。
若再去掉中途受傷休養的數月，他修行到三境，滿打滿算僅用了不到兩年而已。
這樣的天賦，即便比不上師父和那些耳熟能詳的前輩，也可當得一聲“天驕”。
正因如此，沈離在面對離山師姐時才毫不露怯，也敢于默默苦修屬于自己的劍道。
只是有一件事已困擾他很久。
出無雙城前，他僅剩最后一枚神門穴，如今大半年過去，這枚穴竅卻仍未打通。
不是沒有努力，而是每次靈力沖至穴竅附近，靈府便會傳來強烈的灼燒感，第一次突破時甚至讓他昏迷了三天。
功法應該沒有問題，否則無雙城早就滅門了。
靈府的舊傷也早已痊愈才是，畢竟師父曾拍著胸脯擔保“細桶”絕對可信。
‘難道突破四境本就這般痛苦？是我太嬌氣了？’
可茜茜仙子那樣連手指挫一下都會哼哼唧唧的性子，是怎么忍過去的？
沈離百思不得其解，略微猶豫之后決定再試一次。
功法隨心運轉，先天靈氣如遇見親人般爭先恐后涌入，順著靈脈一路而下，幾乎瞬息之間便已至神門穴竅之處。
三境小修咬緊牙關，靈力隨著念頭猛然往前沖去。
果然，熟悉的灼燒感再次傳來，也很快席卷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讓他沒忍住痛呼一聲。
再睜開眼時，沈離已滿頭冷汗，嘴角更咬出了鮮血。
他隱隱有所感覺，若繼續往下突破，自己可能會死。
重重嘆了口氣，又苦笑一聲，沈離似有不甘的喃喃自語：“受傷也就罷了，破境還失敗了，看來我真不適合修行...”
“往后別說進入內門，怕是現在連路都走不了...”
“若有人忽然偷襲，恐怕我也很難反抗吧？”
“甚至不用偷襲，哪怕光明正大的打來，我也只好束手就擒...”
三境小修如同道心破滅般喋喋不休，就像釣魚佬空桿了一天似的。
而在此時，前方灌木也忽然一陣窸窸窣窣，一個身著外門弟子服飾的人影躍入眼簾。
沈離眼睛一亮，接著緩緩站起，邊笑邊伸手撫平被秋風吹亂的發絲。
“終于上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