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沈師弟!”
未等沈離收拾心情,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他聞言快步走了過去,只見那丑強師兄仰面倒在地上,正不斷哀嚎。
不愧是天魔宗外門最強之人。
面對四境大妖的全力一擊,他只是斷了兩臂,瘸了一腿,半張臉被腐蝕的看不清模樣。
不像自己,連衣角都弄臟了。
“沈師弟啊...先前是我做的不對,若師弟能救我回去,我必有重謝!”
“......”
“我瞧師弟擅長用劍,剛好我也有一把能發動術法的寶劍,便贈與你吧!”
“......”
丑強師兄語氣越來越急,沈離卻一直沒開口,神色淡淡,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就和往日相處時一樣,雖然這家伙帥的驚動全宗,卻永遠游離于眾人之外,更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丑強師兄只能繼續苦苦哀求。
“我知道沈師弟剛拜入圣門不久,大家關系淺薄這情有可原,但今日之后我們便能一同晉升內門,也算互相扶持的患難之交啊!”
“師弟看不上我的劍沒關系,我還有三名美侍,個個國色天香乃人間尤物!”
“師弟不喜歡女色也不要緊,我還有四個伴讀書童,均是唇紅齒白細皮嫩肉!”
“我...我自己也可以!”
“......”
也不知哪句話打動了沈離,他先看了看四周,這才俯身把丑強師兄慢慢扶了起來。
“師兄言重了,都是同門,自當相互關懷。”
“多謝師弟!”
眼見沈離并無殺心,還老老實實把他背在身后,丑強師兄心里終于松了口氣。
他當然不會把寶貝白白送出。
只要此地陣法解除,當著諸位長老的面,這小子還能反了不成?
甚至自己還可以借長老之威,逼問他在宗門藏拙的目的。
而眼下...只需慢慢拖延時間了。
“沈師弟,咱們原地等著就好,為何還往深山里走?”
“細作恐怕不止一個,這里不安全。”
“沈師弟果然心細如發...唉,那些長老也是的,試煉考核選哪不好,非要在這崎嶇難走的奈奈崖,真是勞累師弟了。”
“無妨。”
“關鍵是,這奈奈崖鬧鬼啊...”
“哦?”
“奈奈崖離咱們外門最近,很多師弟師妹都說在夜半修行時見過背人的鬼,也確有不少人無故失蹤了。”
“哦。”
“還有個師弟曾在這深山之處看到很多墳包,墳包前不知為何都長著樹苗...我也不知真假,但那師弟后來再想進山探個究竟時,卻再也沒能回來。”
“修行界早就沒鬼了吧?”
“所以說啊,我懷疑此事乃細作所為,無非行蹤敗露被外人撞破,以致殺人滅口...”
“有道理。”
“是吧...咦,師弟為何不繼續走了?”
“這里風景不錯。”
沈離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把丑強師兄放了下來。
他動作輕柔,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落在丑強師兄的眼中便如同謫仙下凡,心里更感動的不行。
“沈師弟大義!我決定真的把劍送你了!”
“師兄不必客氣。”
“那柄劍是由江山劍域的師傅鍛造的!”
“我的劍是用我最親愛的師父鍛造的...”
“哈?”
丑強師兄莫名其妙,然后他又看見沈師弟從樹上折了一根嫩枝,心里更奇怪了:“師弟這是作甚?”
沈離想了想,道:“祭奠。”
“祭奠誰?”
“你。”
“......”
丑強師兄心中一驚,可不及多想,便看見一抹白光閃現在眼前。
立夏劍氣縱橫。
師兄與世長辭。
在所有念頭消散之際,丑強師兄依稀瞧見無數墳包堆在山澗,而墳包面前都毫無例外插著一根嫩枝,有的甚至已長成茁壯樹苗。
隨風搖曳,美煞旁人。
“今日的天氣真好啊。”
這是丑強師兄最后一個念頭。
“對不起,我是細作。”
沈離輕聲嘆道。
地上的尸體并沒有搭理他,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沈離也沒和對方計較,趁著時辰未到,便開始就地挖土。
將丑強師兄的尸身埋入坑中,還很貼心地把嫩枝插在了墳包面前。
等一切完畢,他又雙手合十,為丑強師兄默默哀悼。
“抱歉。”
沈離再次誠懇道歉。
他并不是嗜殺之人,可若不及時出手,這師兄定然會向宗門描述御敵經過,自己乃細作之事便很可能敗露。
天魔宗雖位列七大天宗,但看名字也知道他們是修行界最不講道理的宗門。
無論是高傲冷酷說“別殺我劉強,因為你們的強來了”的男修;
還是哭喊著“你們只是泄露了宗門機密,但我也沒睡好覺啊”的仙子。
只要細作身份被發現,統統都沒什么好下場。
自潛入天魔宗以來,沈離已眼睜睜看著數十名細作小伙伴橫死當場。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也都變成了天魔宗的形狀。
沈離并不懼怕這些。
可如此一來,茜茜仙子的仇便沒人去報,這世間恐怕也再沒人記得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女了...
“師父...”
沈離輕輕撫摸著手中【立夏】,思緒卻不由飄向遠方。
......
茜茜仙子是在一年前隕落的。
下山游歷時遭遇身份不明的修士伏擊,為掩護同門弟子,她和另外兩個長老消失在漫天術法之中。
沈離當時并不在場,所以也根本不信那個天天詛咒宗門炸掉、抱怨天驕也要當牛馬的女子會如此大義。
直到他看見那枚碎裂的命牌,才明白他在這世上已再無至親。
或許早有預感,茜茜仙子為徒弟留下兩件遺物。
一柄【立夏】,還有一枚印刻著“你我命運相連”的傳音玉牌。
這是師父將域外天魔贈予他時說的話,再提及時,少了一絲俏皮,多了一份莊嚴肅穆。
好像在提醒沈離不要去做傻事。
沈離向來聽師父的話。
但他也明白,為師父報仇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什么傻事。
依掌門和那些天宗高手所言,能藏頭露尾、使出聞所未聞的術法之人,定然與天魔宗脫不開干系。
于是某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在一個矮胖的天宗長老說著“一將功成萬骨枯”、“祝各位在魔宗一帆風順”、“干杯,諸位天驕”之類的鼓勵話語中,沈離和一眾細作小伙伴走出了天宗山門。
算一算,至今已有半載。
那些同行的細作卻不知還剩幾個了。
......
“呼...”
清風徐來,像是少女的呼吸落在耳邊,令沈離終于從恍惚中清醒。
他再次確認有無遺漏,這才拍了拍身上塵土,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而也在此時,大地忽然傳來一陣震顫,山巒云層之外的虛無處蕩起陣陣漣漪,如同掀開了一層輕薄面紗。
奈奈崖的陣法在緩緩消失,意味著這場試煉考核徹底結束。
更意味著,他離師父遇襲的真相也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