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絲冷冽的磁性,像一柄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刺穿現場的嘈雜。
他的出現,仿佛無形的手按下暫停鍵。
此刻,連風吹過檐角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陳虎濃眉下意識擰成疙瘩,三角眼上下打量著緩步走來的蕭塵。
見他身姿挺拔,眉宇間自有一股沉靜氣度,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蔡亮眉頭擰成川字,嘴角撇出幾分鄙夷,心頭的困惑像潮水般涌來:
“這個三年前炸了煉丹室的廢物,怎么敢在這時候露面?”
三年前,蕭塵被林守義帶到丹云閣,學習煉丹之術。
作為林家未來的姑爺,以后要繼承產業,總得學點業務知識。
可誰能想到,他踏入煉丹室的第一天,就把價值三千金幣的紫銅丹爐炸得粉碎!
丹爐炸裂的巨響震得整座閣樓都在搖晃,飛濺的火星燎黑了半面墻壁,藥渣混著煙塵落了滿地。
當時在場的煉丹師們一個個吹胡子瞪眼,心疼得像是自家祖墳被刨了——
他們待在煉丹室的時辰,可比在家陪妻兒的時間多得多。
于他們而言,煉丹室就是比家還親的地方。
蕭塵則是被爆炸的氣浪掀飛,半邊臉被灼傷,在醫館躺了足足兩個半月,換藥時的疼得齜牙咧嘴的滋味,刻進了他的腦海里。
心中甚至對煉丹產生了極大的陰影。
林守義拍著他的肩膀開導:
“男人嘛,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蕭塵當時咬著牙表示:打死也不會再踏進林家煉丹坊半步。
此刻見蕭塵出現在這里,蔡亮不免有些驚詫。
“蔡管事,發生了什么事?”蕭塵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掃過現場一片狼藉。
蔡亮下意識整了整被扯皺的衣襟,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悅。
林家贅婿大婚當晚大鬧青樓的事,這幾天在鳳羽城傳得沸沸揚揚,茶館酒肆里都在拿這事當笑料。
蔡亮打心底里看不起蕭塵這個吃軟飯的廢物,尤其是現在——
他剛被陳虎打得鼻青臉腫,嘴角還掛著血絲,正一肚子火沒處撒,蕭塵卻主動撞了上來……
蔡亮狠戾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蕭塵:
“呵呵,你這個廢物,來這里做什么?
趕緊給我滾開!待會兒要是被誤傷到,只能算你自己倒霉!”
蕭塵再廢物也是林家姑爺,真被陳虎的人打傷了,林守義那邊他可不好交代,只能先把這麻煩打發走。
“廢物?”陳虎聽到這兩個字,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時,他身后一個瘦猴似的小弟踮著腳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把蕭塵被林家大小姐打出洞房的糗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陳虎頓時恍然,眼角眉梢掛起毫不掩飾的輕蔑,嘴角浮現一道譏諷的弧度:
“我說誰呢,原來……你就是鳳羽城那個天大的笑話?。?/p>
這時候不在青樓尋歡作樂,跑這兒來做什么?嫌前兩天挨的打不夠,找揍來了?”
“哈哈哈!吃軟飯的廢物,新婚之夜被新娘子打出洞房,這也配叫男人?”陳虎身后的一群手下立刻跟著哄笑起來,污言穢語像石子似的砸向蕭塵,眼神里的嘲弄幾乎要溢出來。
蕭塵臉上沒什么表情。
眼底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暫時……先讓你們多喘口氣。
接著目光轉向陳虎,聲音冷了幾分:
“就是你帶頭打砸我林家煉丹坊?”
“嗯?”陳虎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突,那眼神太過銳利,讓他很不自在,卻還是挺著脖子道:“是我又如何?”
蕭塵眼神驟變,周身空氣仿佛都冷了幾分,無形的殺氣順著他的目光蔓延開。
陳虎對上他的眼,只覺得心臟猛地一縮,虎軀竟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蕭塵身上那股霸道的威壓,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陳虎眸光一沉,攥緊拳頭,眼中多了幾分警惕:這小子……不對勁!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在我林家的地盤上撒野!”蕭塵負手而立,明明沒提高音量,卻自帶一股不怒而自威的氣勢。
蔡亮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呼吸猛地一緊:這……這是我的錯覺嗎?這個廢物身上,怎么會散發出這種大人物身上才有的壓迫感?
陳虎被他的態度激怒,臉色漲得通紅:“小子,你不過是個吃軟飯的廢物,在這兒裝什么大尾巴狼?”
眼看兩人就要沖突起來,蔡亮急得額頭冒汗,疾言厲色地沖蕭塵吼道:
“蕭塵,你趕緊給我滾??!算我求你了,別在這兒給我添亂了!”
血狼傭兵團在鳳羽城本就橫行霸道,陳虎更是武靈境二重巔峰的高手,現在去挑釁他,簡直是茅廁里點燈——找死!
“哼,別以為你背后有林家,老子就不敢動你!”陳虎說著,身上的氣息猛地外放,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餓狼。
那可是武靈境二重巔峰的氣息,帶著凜冽的壓迫感。
周圍圍觀的人,頓時被這股氣勢掀得連連后退,險些摔倒在地。
唯獨蕭塵,依舊定定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巋然不動。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正有淡淡的真氣悄然凝聚,如同一顆即將爆發的星火,在無聲中醞釀……
“嘩——”
陳虎身影一動,速度快如疾風,拳頭帶著破空之聲直砸蕭塵面門,勢要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趴下。
“哪來的狂徒,敢在我林家丹云閣撒野!”
一聲怒喝驟然響起,帶著巔峰武靈境的強橫氣勢,如驚雷般炸響。
陳虎拳頭剛到半途,只覺得后頸一涼,一股凌厲的氣息死死鎖定了他的要害。
他心里清楚,只要這拳敢落下,自己下一秒就得躺地上。
他猛地收拳后退,驚疑不定地看向來人。
來者是個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面容剛毅,正是林家負責六大煉丹坊銷售事宜的執事宋暉。
而在宋暉身旁,還跟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她頭戴一頂月白色的紗帽,邊緣綴著細碎的銀鈴,走動時輕響泠泠,遮面的薄紗如晨霧般朦朧。
即便隔著薄紗,也能隱約看到她精致得毫無瑕疵的面部輪廓,眉如遠山含黛,眸似秋水橫波。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美得像畫中走出的天仙,氣質清冷脫俗。
月白色的裙擺下露出一截皓腕般的腳踝,踩著玉色繡鞋,步態輕盈如弱柳扶風,引得周圍男子紛紛屏住呼吸,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宋執事,你可算來了!”蔡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顧不上臉上的傷和身上的疼,一瘸一拐地就朝宋暉奔去。
宋暉劍眉一豎,快步上前扶住他,急聲問道:“蔡亮,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亮喘著粗氣,把陳虎帶人打砸、索賠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一旁的陳虎始終抱胸而立,臉上毫無慌張之色,反而帶著幾分胸有成竹的獰笑。
宋暉聽完,眉頭緊鎖,伸手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不遠處擔架上的尸體上。
只見那尸體渾身透著一股腐肉的惡臭,顯然已沒了任何生命體征。
宋暉心中頓時也犯了難。
“宋執事,你來得正好?!标惢⑼蝗婚_口,打斷了宋暉的思索,嘴角掛著得意的獰笑,“今日這事關人命,希望你能給我個交代,否則把丹云閣的名聲搞臭了,林家日后怕是很難在鳳羽城立足了!”
宋暉目光一沉,冷聲反問:“你如何證明,擔架上之人是因吞食我丹云閣丹藥而亡?”
陳虎面不改色地從腰間解下一個玉瓶,扔在宋暉面前的桌上,發出一聲輕響,冷笑:“這瓶沖靈丹,就是從你們丹云閣買的,難道你們還想抵賴?”
宋暉拿起玉瓶仔細查看,瓶身確實有丹云閣特制的祥云烙印,落款清晰,常人難以偽造。
陳虎擰開瓶塞,一股濃郁的草藥香立刻飄散開來。
宋暉湊過去聞了聞,又看了看里面的丹藥,確認是用林家特有的草本藥材煉制而成。
“我那位兄弟,就是吃了你們丹云閣的沖靈丹,才七竅流血,不幸身亡!”陳虎提高了音量,拿著丹藥瓶向周圍人群展示,“大家看這丹藥上的紋路!”
“這確實是林家煉制的沖靈丹,上面有丹云閣獨有的白鶴標識?!比巳褐校粋€常來買藥的老者忍不住開口,語氣里滿是驚訝。
他這話并無偏袒,純粹是實話實說。
宋暉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一旁的林若羽——也就是那位戴紗帽的女子,握著袖中手帕的手指也微微收緊,顯然有些束手無策。
“諸位都瞧好了!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林家煉制的沖靈丹,藥效到底如何!”陳虎突然轉向人群,高聲大喝。
接著,他沖手下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人牽來一條瘦骨嶙峋的獵犬,陳虎捏起一粒沖靈丹,直接拋進了獵犬嘴里。
獵犬下意識吞了下去。
不過數息功夫,那獵犬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四肢抽搐著在地上瘋狂打滾,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哀鳴。
片刻后,它猛地吐出一口黑紅色的血沫,四肢一僵,徹底不動。
“死……死了?”
“連狗都毒死了,這說明林家的沖靈丹真有問題!”
“多虧了陳虎團長揭穿,要不然我差點就吃了這毒丹!”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議論聲嗡嗡作響,看向丹云閣的眼神都充滿了質疑和憤怒。
丹云閣的口碑,瞬間一落千丈!
宋暉眉頭皺得更緊,心里暗暗思忖:莫非是最近云家挖走了二品以上的丹師,讓年輕丹徒試練時配錯了藥材,導致藥性相沖,這才暗含毒性?
轉念一想:可就算丹徒經驗不足,最多也只是丹藥品質下降,絕不可能煉出致命的毒丹啊。
據他所知,市面上還沒出現過因林家丹藥致死的情況。
“哼,大家伙都看見了!林家公然銷售毒丹,害死我兄弟!”陳虎環視人群,聲音洪亮,“今日若不給我個滿意的交代,我血狼傭兵團跟你們丹云閣不死不休!”
周圍人群立刻附和起來,聲援陳虎的聲音此起彼伏。
宋暉正想開口緩和局面,卻聽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口口聲聲說,瓶子里的丹藥是我林家煉制,如若不是,你又該當如何?”
說話的,正是一直沉默的蕭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