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一股刺骨的寒風裹挾著一個人影?
猛的沖了進來了…
剛開始他們以為是民兵抓賭,
手忙腳亂地想藏錢…
待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時,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昏暗搖曳的油燈光下…
站著的竟然是個身形單薄的少女?
“林……林晚?!”有人認了出來,
“你……你……你怎么……”
“抓賭了!”
“抓賭了!民兵來了!”
林晚用力氣大吼一聲!
同時,她提起手中那個沉重的破鐵桶,朝著那張擺著骰子碗和賭資的破草席,狠狠潑了過去!
“嘩啦——!”
冰冷帶著泥漿和冰碴的臟水,
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啊——!”
“我的錢!”
“操!水?!”
“凍死老子了!”
混亂中,林晚手中的木棍也沒閑著,
看準那張充當賭桌的破木板,
狠狠一棍子掃過去!
“咔嚓!”
本就腐朽的木板應聲斷裂!
上面的賭具、破碗和被水泡濕的錢票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跑?。 辈恢l喊了一嗓子。
“別擠我!”
“滾開!讓老子出去!”
“我的鞋!我的鞋掉了!”
林老栓夾在人群中,被撞得東倒西歪,
“爹,”
“我說的話,都是放屁?”
林老栓對上女兒那毫無溫度的眼睛,
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滾回家去!”林晚厲喝一聲,
手中的木棍指向門口,
“再讓我發現一次,打斷你的腿!”
林老栓如蒙大赦,再也顧不上其他,
連滾帶爬地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逃離了…
第二天一早,林老栓又偷偷摸摸的去找平時相熟的賭友“活動活動”時。
“滾遠點!林老栓!晦氣!”
“以后別來找我們!看見你就煩!”
“你閨女厲害!我們惹不起!
你離我們遠點!”
“還賭?先把你家那活閻王擺平了再說吧!”
……
他被罵得狗血淋頭,
灰溜溜地縮在墻角,
昔日稱兄道弟的賭友,
此刻看他如同看瘟神,
有人甚至直接關上了門,
林老栓碰了一鼻子灰,失魂落魄地在村里游蕩,不知不覺…晃到了村南頭王寡婦家的院墻外。
王寡婦——三十多歲,
男人死得早,有幾分風韻,
平日里就和林老栓不清不楚,
林老栓偶爾贏了點小錢,也會給她買點頭繩、雪花膏之類的小玩意。
林老栓心里那點齷齪心思又活絡起來:賭不成,找點別的樂子總行吧?
或許……還能在溫柔鄉里找點安慰?
他左右看看沒人,做賊似的溜到王寡婦家那低矮的土坯院墻下,踮起腳,扒著墻頭,壓低嗓子朝里面喊:
“翠兒?翠兒?開門啊,是我……”
院子里靜悄悄的,沒人回應。
林老栓不死心,又喊了兩聲:“翠兒?是我,老栓!快開門,外面冷死了!”
“喲,爹,您這是……找王嬸兒匯報改造心得來了?”
林老栓嚇得魂都飛了!猛地回頭,
只見林晚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手里拿著一個用厚鐵皮卷成的簡陋喇叭筒!
“你……你……”林老栓臉都綠了,
指著林晚,手指抖得厲害。
林晚沒理他,清了清嗓子,
然后舉起了那個鐵皮喇叭筒!
林晚深吸一口氣,對著喇叭口,用盡全身力氣,一種足以穿透幾條巷子的洪亮又帶著夸張語氣的“播報”聲驟然響起:
“王嬸兒——!開門吶——!”
“我爹林老栓同志來看您啦——!”
“他說他昨天掃豬圈掙了倆工分——!
特意省下來——!
要給您買紅頭繩吶——!”
“他還說——!昨晚上凍著了——!
褲腰帶有點松——!
想讓您給緊緊吶——?。 ?/p>
“噗——!”
“哎喲我的娘誒!”
“哈哈哈!褲腰帶松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旁邊幾戶人家的院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幾個端著洗衣盆準備去河邊的婦女正巧走到附近,把林晚這“播報”聽了個一清二楚!
頓時就爆發出震天的哄笑聲和議論聲!
王寡婦家那扇緊閉的院門,
“砰”地一聲被猛地拉開!
王寡婦那張臉氣得煞白,叉著腰站在門口,指著扒在墻頭的林老栓破口大罵:
“林老栓!你個不要臉的老腌臜貨!
誰跟你有關系!滾!給老娘滾遠點!
再敢來扒我家墻頭,
老娘一盆洗腳水潑死你!”
話音未落,一盆還冒著熱氣渾濁的洗腳水,真的從門里潑了出來!
“嘩啦——!”
正澆在扒林老栓頭上!
“哈哈哈!”“活該!”“報應!”
林老栓腳步踉蹌,深一腳淺一腳。
猛地一個趔趄,身體大幅度前傾,
幾乎要撲倒的瞬間——
“呲啦——!”
這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看客的目光!
只見林老栓腰胯處,
猛地綻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伴隨著這聲撕裂,他那條用草繩勉強系著的單褲,刷地一下,毫無預兆地滑落下來,露出了里面……
一條同樣破舊的打滿補丁,甚至破了好幾個洞,露出里面灰黃色皮肉的——里褲!
“噗哈哈哈——!”
“哎喲我的親娘誒!笑死我了!褲腰帶斷了!”
“快看快看!破褲衩!露腚了!”
“哈哈哈!林老栓!你還有沒有點臉皮了!”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這可比過年扭秧歌好看多了!”
“露腚嘍!林老栓露腚嘍!羞羞羞!”
王寡婦“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院門,
里面傳來她氣急敗壞的罵聲:“滾!滾遠點!晦氣東西!別臟了我家門口的地!”
“轟——!”
“啊——?。。。 ?/p>
劉老栓像一只被掉光了毛的癩皮狗,
徒勞地拽著褲子,夾著腿,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巷口,巷子里的人群意猶未盡地議論著…
林老栓回到破屋后,“啊——!”
為什么?憑什么?他是爹!
他是這個家的天!
那個啞巴!那個賠錢貨!
那個掃把星!要不是他身子骨弱不經風,要不是他礙事,自己怎么會輸錢?怎么會去找王寡婦?怎么會……怎么會落到如此萬劫不復的地步?!
都是他的錯!都是這個啞巴的錯!
打不了那個煞星女兒,還收拾不了這個廢物啞巴嗎?!
林老栓猛地抬起頭,跌跌撞撞地沖出灶房,朝著西屋——林朝陽養病的土炕
——猛撲過去!
“呃……呃?。。。 ?/p>
直直抓向炕上那個單薄的身影!
他要掐死這個害他丟盡臉面的廢物!
炕上,巨大的動靜讓林朝陽猛地驚醒!一抬眼,就看到父親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還有那雙直直抓向他脖子的手!
無數次被打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
他瞳孔驟縮,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呃…啊”,連躲避都忘了!
就在即將觸碰到林朝陽脖頸的瞬間——
“砰!”
一聲悶響!
林晚直接掄圓了胳膊,朝著林老栓右腿膝蓋窩,狠狠砸了下去!
“咔嚓!”
“嗷嗚——?。?!”
“噗——!”
林晚一步上前,重重踩在林老栓那只因劇痛而蜷縮起來的右手手腕上!
“啊——??!”
林老栓再次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林老栓,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
“我說過,再敢靠近我哥三米之內,再敢對他吼一個字……”
她腳下猛地用力一碾!
“嗷——!??!”
“……我就打斷你的腿!”
“看來,一條腿的教訓,不夠?”
她緩緩舉起手中沉重的鐵火鉗,烏黑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線下對準了林老栓另一條完好的左腿膝蓋窩!
“不……不要!饒命!饒命?。 ?/p>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晚丫頭……爹錯了!爹不是人!饒了我!饒了我這條腿吧!求你了!”
林晚緩緩放下了火鉗
“記住今天的疼,記住是誰給你的?!?/p>
“滾回你的狗窩去,天亮之前,把褲子縫好,挑滿水缸?!?/p>
“再有一次……”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林老栓那條完好但此刻抖如篩糠的左腿,“滾!”
她走到炕邊
“沒事了,哥?!?/p>
“睡吧…我在。”
第二天一早,向陽大隊冬季最重要的工程——清理灌溉水渠淤泥正熱火朝天的進行
長長的水渠邊,擠滿了裹著破舊棉襖,揮著鐵鍬或扁擔的社員。
林晚也站在人群中。
“看,林晚來了……”
“她還真敢來?不怕人戳脊梁骨?”
“聽說把她爹打得下不來炕,好幾天了……”
“煞星啊……連親爹都下死手……”
“張醫生都被她嚇夠嗆……”
“離她遠點……”
王婆子更是站在不遠處,毫不掩飾地朝她“呸”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附近一圈人都能聽見。
林晚置若罔聞。
她只是沉默地拿起一副結實的扁擔,
走到堆滿濕滑淤泥的筐前。
負責給她裝筐的是個平時和林老栓一起賭過錢的懶漢——
叫劉二混。
他斜著眼,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手里的鐵鍬“哐哐”幾下,把兩個碩大的籮筐裝得冒了尖,淤泥還濕漉漉地往下淌水,比給別人的分量明顯重了不止一籌。
“喲,林晚同志,力氣大嘛!多挑點,多掙工分,好給你那啞巴哥買藥??!”
劉二混故意大聲說道,
引來一陣不懷好意的哄笑。
林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只是彎下腰,肩膀抵住扁擔,
深吸一口氣——她腰腿猛地發力!
“起!”
沉甸甸的壓得扁擔都吱呀作響的兩大筐淤泥,竟被她穩穩當當地挑離了地面!
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搖晃!
周圍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挑著明顯比別人重得多的擔子,腳步沉穩地走上了那條狹窄泥濘的渠埂。
劉二混臉上的嘲笑僵住了…
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林晚的每一步都踏得很實。
淤泥沉重濕滑,腳下的渠埂又窄又陡,
稍有不慎就可能滑下去。
汗水很快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
沉重的擔子壓得肩膀生疼,
手臂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但她只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一趟,兩趟,三趟……
她沉默而高效地往返于取土點和傾倒點
“我的老天爺……這丫頭……力氣怎么這么大?”
“你看她那筐,比劉二混自己挑的還滿!”
“走渠埂跟走平地似的……”
“難怪敢打林老栓……”
議論紛紛,風向逐漸轉變。
——
中午短暫的休息哨響起……
林晚放下扁擔,
只感覺肩膀火辣辣地疼,
手臂酸軟得抬不起來。
但她沒像其他人一樣聚堆烤火或啃干糧,而是快步走到記分員那里。
記分員是個老會計,戴著老花鏡,
看著林晚上午一趟趟挑來,
分量實打實的淤泥,
又看了看她蒼白臉上掛著的汗珠,
默默在記分簿上“林晚”的名字后面,畫了兩個格外粗重的“正”字(一個“正”字代表五趟),折算下來,工分遠超普通女勞力,甚至接近了壯勞力上午的工分。
“丫頭,悠著點,別把身子累垮了?!?/p>
老會計難得地低聲提醒了一句。
林晚點點頭,沒說話,轉身就走,
腳步有些急切,她惦記著家里的哥哥。
幾乎是跑著回到破敗的小院…
剛推開院門,就看到林老栓見到她回來,像見了鬼一樣,慌忙加快腳步那動作滑稽很…
林晚沒有管他徑直沖進哥哥住的西屋。
屋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林朝陽正半靠在炕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比剛回來時明亮了一些??吹矫妹眠M來,他眸子里瞬間亮起微弱的光,掙扎著想坐直些。
“哥,別動!”
林晚連忙上前按住他。
她飛快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
打開,里面是兩個還溫熱的煮雞蛋。
這是她用林老栓早上“上繳”的幾毛錢工分預支款,在村里供銷點買的。
“餓了吧?快,把這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