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鐵索聲似從遙遠(yuǎn)的深淵而來,卻又清晰得讓所有人無法忽略。
街對面的路燈亮著,昏暗的燈光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慢慢顯現(xiàn)。
他們戴著窄窄的高帽,一人笑面,卻手持哭喪棒,一人黑臉,手握鐵索。
初現(xiàn)還在街對面,眨眼間便已經(jīng)瞬移到了臺階上。
再眨眼,已然到了門檻外。
隨著他們的移動,我手中的六角宮燈明明滅滅,功德的金光肉眼可見的在減少。
柳珺焰退到一旁,白老太在對上那兩道身影的瞬間,徹底瘋了。
她凄厲地叫喊著,在南書房里橫沖直撞:“我不跟你們走!我不能接受審判!我行醫(yī)問道數(shù)百年,早就該得道成仙,是老天不開眼!我不能死,京墨,救我!救救祖母!”
可是外面街道上空空蕩蕩,白老太的叫喊聲不停地回蕩著,卻無人回應(yīng)。
沉重的鐵索嘩啦啦作響,狠狠地抽在白老太的背上。
長衫應(yīng)聲而碎,白老太背上的那些魂魄瞬間得以解脫,鬼哭狼嚎著飛出來,密密麻麻地在南書房里站了一片。
很快,他們又全都沖著那兩道身影跪下,期期艾艾地抽泣著,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控訴著什么。
此時,六角功德里的功德金光幾乎要見底。
傅婉的螢火和貓骨的小黑點(diǎn)蜷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有些可憐。
白老太的尸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著。
那森白的死魚眼死死地盯著我,右手慢慢抬起,伸向我。
似乎死也要拽著我下地獄一般。
笑面白衣的身影上前,手中哭喪棒輕輕地敲在白老太的面門之上,白老太的手猛垂落,緊接著,一絲漆黑的身影從她的尸體中抽離出來,下一刻已經(jīng)被黑面黑衣的身影用鐵索圈住了脖子。
白衣黑面同時拱手沖我揖了揖。
白衣縹緲的聲音響起:“今受幽冥使者召喚,拘拿惡貫滿盈者一人,解救冤魂百余人,幽冥使者功德無量,待我等二人回去稟明閻君后再做論功行賞。”
話音落,地上跪著的那些冤魂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我,不,確切地說是轉(zhuǎn)向我手中的六角宮燈,拜了拜。
就在那一剎那間,六角宮燈里的功德金光又蹭蹭地直往上漲。
只是最終還是沒能漲到原來的高度,少了三分之一。
我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本來還站在門外側(cè)的柳珺焰,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了門內(nèi)側(cè),他的臉色不對。
六角宮燈里的功德少了三分之一,無法支撐他走出當(dāng)鋪。
這是他引君入甕所付出的代價。
他明知道六角宮燈里的功德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但是為了緝拿白老太,他毅然以自身與功德入局,助我召喚來了黑白無常。
他……為了當(dāng)鋪,為了我,犧牲太多。
白衣黑面一揮手,冤魂瞬間消失不見。
他們應(yīng)該是全都已經(jīng)被收入地府,接下來便是審判、伸冤。
一白一黑兩道身影再次一卡一卡地朝外面閃去,白老太的魂魄被鐵索拖曳著,也在地上一卡一卡地往外移動。
隨著他們越卡越遠(yuǎn),身影也越來越淡,最后徹底消失在了對面街道上。
我和黎青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跌坐在凳子上,腦子里很亂,有些回不過神來。
而柳珺焰卻一直盯著門外,似乎還在等待著些什么。
不多時,外面街道上忽然響起了一陣鼓聲。
那鼓聲是空的,用手拍打響起,伴隨著一片銅鈴聲。
鼓聲過后,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陡然響起。
緊接著,一只通體透黑,兩只樹立的耳朵上卷著白色經(jīng)文,尾巴尖上隱隱有火苗閃動的玄貓出現(xiàn)在了街道上。
它的脊背高高聳起,全身黑毛炸開,脊背卻是裸露的,露出了八節(jié)森白的貓骨。
那八節(jié)貓骨,跟金無涯當(dāng)進(jìn)來的那一截一模一樣。
原來,是它!
它便是渡厄貓?zhí)矗?/p>
柳珺焰說過,渡厄貓?zhí)床刂斗ㄈA經(jīng)》的貓骨一共有九塊,集齊這九塊,玄貓就會出現(xiàn)。
而現(xiàn)在,門外那只玄貓只有八塊藏著經(jīng)文的貓骨,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并且它的狀態(tài),很兇。
黑夜里,一雙幽綠色的貓瞳閃爍著詭異的光,讓我想起了那天邪僧的那雙眼睛。
所以,這只玄貓應(yīng)該就是一直被那邪僧操控著了。
就在這時,密集的鼓點(diǎn)聲由遠(yuǎn)及近。
很快,邪僧那又高又壯的身影印入我們的眼簾。
他仍是赤著腳,穿著僧服,但脖子上掛著的那串佛珠,換成了黎青纓說的雞蛋大小,全都雕成了骷髏頭的樣子。
他手里握著一只小鼓,蒙面是肉色的,用油保養(yǎng)的很好。
視力足夠好的話,還能看到蒙面的那張皮上細(xì)密的毛孔。
那是人皮鼓!
他寬厚的手掌有節(jié)奏地在人皮鼓上拍動著,嘴里念念有詞。
隨著他的念動,一旁的玄貓狀態(tài)越來越癲狂,貓背已經(jīng)弓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狀態(tài)。
像是一把拉滿的弓,隨時都會沖著南書房射進(jìn)來。
柳珺焰已經(jīng)擋在了門口。
黎青纓也拎著鞭子站在了柜臺外測,時時刻刻警惕著。
而我手中的六角宮燈,此刻卻在不停地顫動著。
貓骨的黑點(diǎn)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在功德金光中不斷翻滾、顫抖。
它不是想沖出去,反而是……害怕?
凄厲的貓叫聲響起的同時,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門外的強(qiáng)大氣流如龍卷風(fēng)一般地朝著南書房里灌了進(jìn)來。
身后靠墻而立的博古架都跟著顫動了一下。
下一瞬,柳珺焰已經(jīng)出掌。
他在手心里畫符,掌心朝向外面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柳珺焰一聲‘水來’,門外似乎真的有一股海浪打了下來。
浪頭打下的瞬間,柳珺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側(cè)身靠在了墻上,臉色白的可怕。
而那只剛才還一身戾氣的玄貓,此刻趴在地上。
它的身底下赫然是一個坑!
坑里有水,玄貓的半個身體陷在坑里,它拼命掙扎著、嘶吼著,可是那汪水似乎有封印,將它牢牢地封印在了那個坑里。
這是我第一次見柳珺焰打出這樣奇怪的招式。
很厲害。
但他本就功德消耗太多,又被困于當(dāng)鋪,手腳受限,卻依然在拼盡全力。
邪僧一看大事不妙,口中經(jīng)文咒語換了個頻率,可卻始終無法將玄貓從那坑里召喚起來。
他急了,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佛珠,拽下一顆骷髏頭佛珠,竟是朝著玄貓打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