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爺也回頭看向柳珺焰,他帶著傷疤的眉頭微微一擰,同樣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吼……
又是一聲嘶吼傳來,這一次不是從地底下,反而像是從黑棺里面。
不,是黑棺底下!
黑棺再次不停地往上頂起來,黑棺下方,那股黑氣不斷積聚,凝聚起大片的水浪,忽地朝著岸上打過來。
那黑色的浪頭幾乎要與天相接,投射下來的陰影將我們所有人籠罩,讓人心里發(fā)慌。
而就在這一片黑浪之下,忽然射出了無數(shù)枚金色的銅錢,穿透重重黑浪,整個空間里爆發(fā)出駭人的吼叫聲。
柳珺焰的身體飄了起來,握著佛珠的手掌心朝下,壓著那黑棺一節(jié)一節(jié)地往下沉。
轟!
一直盤踞在黑棺之下的黑氣剎那間炸成了一片水花,以柳珺焰手掌為中心,金色銅錢為面,紅色線脈穿插銅錢形成一張網(wǎng),不斷地朝著整個水面鋪開。
不僅是黑棺被壓下去了,就連剛剛露頭不久的陰兵隊伍,也重新被封印了下去,再次沉入水底,不知何年才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最終,整個珠盤江上竟只剩下了一個騎著戰(zhàn)馬的趙子尋。
趙子尋一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久久地凝視著柳珺焰,眉心之間的棺釘似閃爍著血光。
而此時,柳珺焰已經(jīng)收回了手。
他穿著一身灰色……僧袍,長身立于滾滾江水之上,微低著腦袋,手中不停地轉(zhuǎn)動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這幅場景,讓我猛然間想到了當鋪西屋里,神龕主位上供奉著的那個銅錢人!
我腳下一個踉蹌,腦海里一陣一陣地發(fā)白。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他是柳珺焰,不是銅錢人!
“小九。”黎青纓眼疾手快地撐住了我,“小九,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她說著,已經(jīng)蹲下身來,一把將我背起,招呼眾人一起回當鋪。
我趴在黎青纓的背上,渾身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被鳳貍姝弄成那樣我都沒怕,可這一刻,我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地在顫栗。
黎青纓把我送回了房間,唐熏、虞念都陪著我坐著,熱茶很快就送了過來,我雙手握著茶杯,心緒還是難以平復。
唐熏安慰道:“小九,別怕,一切都過去了,咱們勝了。”
黎青纓也附和道:“是啊,小九,七爺力挽狂瀾,咱什么都不用怕了。”
唯獨只有虞念安靜地坐在一旁,不停地擺弄著手中的龜甲,好一會兒,她伸手觸摸我右側(cè)臉頰下方,靠下頜骨的位置,輕輕地摸了摸。
她這一摸,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疼。”
我一叫疼,唐熏和黎青纓同時朝我看來,黎青纓皺眉:“這是手指印嗎?紅了一小片,估計明天要變青紫,我去煮雞蛋給你滾一下,剛好大家累了一夜,我弄點夜宵給大家填填肚子。”
唐熏想了想,拉著我的手放在虞念的手上,說道:“你們姐妹初次相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去幫忙做飯,你們倆好好聊聊。”
唐熏和黎青纓一起出去了,還把門帶上了。
我定了定心神,看向虞念,張嘴剛想說話,虞念卻說道:“先別動,讓我再摸摸。”
她的手指修長,指腹上卻布滿了繭子,看起來吃了不少苦頭。
手指順著我的臉頰、下頜骨一點一點地摸,又觸碰到讓我疼痛的地方,我忍住沒出聲。
“不是指印。”虞念說著,又去擺弄那龜甲。
這個過程中,她特別專注,我能看出來,她是在卜卦。
替我卜卦。
“習坎,有孚,維心亭,行有尚,這是兇卦。”虞念嘀嘀咕咕道,“心不穩(wěn),則大兇,不懼不燥,方能化險為夷。”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來她為我卜的這一卦,卦象不太好。
虞念又摸了摸我的臉頰,說道:“很痛嗎?”
我點頭,又想到她看不到,便應(yīng)聲:“一碰就疼,像是從骨頭里面冒出來的刺痛。”
“那就對了。”虞念說道,“這是命里帶的,或者是你前世留下的因果,直到今日才顯現(xiàn)出來,它已經(jīng)開始侵擾你的心智,它會讓你怕,讓你懼,讓你懷疑甚至厭憎自己,小九,你若把持不住,定會陷于困頓之中,難以脫身。”
虞念的話,讓我想到剛才我看向柳珺焰時,心中閃現(xiàn)的那一抹沒來由的懼怕,原來是這樣來的嗎?
我下意識地想去拿鏡子好好看看自己的臉頰怎么了,卻再次被虞念按住。
她空洞的眼眶盯著我,忽然問了一句:“小九,你愛他嗎?”
嗯?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關(guān)心我的感情問題?
還是,剛才那一卦,虞念算出來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與柳珺焰的感情?
我心里又咕咚亂跳起來,但還是很肯定地回答:“愛。”
我對柳珺焰的感情,除了男女之愛以外,還摻雜著更多,感激、依賴、信任……
我正想著,就看到一道鼻血從虞念的鼻子下方流了出來,我趕緊抽紙巾幫她按住,說道:“師姐,你別算了,我命太硬,傷你身體。”
之前慧泉大師幫我掐算命格的時候,也是這樣。
虞念將鼻血擦掉,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我并不知道你們兩人的生辰八字,沒有為你們掐算命格,只是淺淺地為你們倆卜了一卦。”
“卦象詭譎之下暗含著大兇之兆,這兇相皆來自于你們的內(nèi)心,可能關(guān)乎到前世、因果,小九,師姐能幫你的不多,唯有一句話留給你。”
我緊張地問道:“是什么?”
虞念一字一句地說道:“放下執(zhí)念與因果,以你的繞指柔,去解彼此的心魔。”
這句話,我似懂非懂。
虞念并不打算解釋太多,畢竟卜卦,卦的是未來,她只能看到卦象,而看不到細枝末節(jié),也無法解釋。
我更關(guān)心的是:“師姐,你不留下來陪我嗎?”
我們好不容易才相見。
虞念搖頭:“當年師奶帶著我母親定居徽城,是有原因的,她們的遺愿皆未完成便慘死,我得留在那兒,做完該做的一切。”
我問:“是什么遺愿?或許我能幫上忙。”
虞念笑著說道:“小九只要守好這五福鎮(zhèn)當鋪,便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我們姐妹,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