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兒不愛自己的媽媽吧?
我也曾短暫地被媽媽疼愛過的。
可九歲那年她憎惡的眼神,我至今記憶尤深。
我也時刻謹記當年我奶將我死當給阿婆時,阿婆說的那些規矩。
九歲那年犯的錯,十八歲的我不會再犯。
我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的問話讓她愣了一下。
隨即,她低下頭,搓了搓手,說道:“桐桐,我們搬家了,就在五福鎮隔壁的鎮子,心心和阿寶很快也要轉到鎮子上來讀書,他們都念叨著姐姐呢,你爸爸也說,新房添喜,咱們一家子要團團圓圓的,所以我今天是來接你回家的,新房子里有你的房間。”
她說著就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了。
我仍然是那句話:“我是當鋪的掌柜小九,當鋪主營贖、當生意,也開了一家白事鋪子,喪葬用品一應俱全,您看,您有需要的嗎?”
她臉色白了白,朝白事鋪子那邊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往我這邊挪了挪,很忌諱的樣子。
白事鋪子的前廊里放著兩只紙馬,渾身雪白,只在額前綴著一張紅紙,冷不丁地看到,的確會被嚇一跳。
那是我前幾天剛扎的。
來白事鋪子定紙人紙馬的生意,一般都比較急,有的當時就要,我一般沒事就提前扎兩個放在那兒,以備不時之需。
她定了定心神,又說道:“桐桐,我知道你心里怨媽媽當年沒能護好你,但你這命格的確太兇了,我……我也是沒辦法。”
我很想說,慧泉大師幫我看過,我命格沒那么兇。
也想質問一句,當年你們對我避之不及,現在就不怕我了?
但我終究什么都沒說。
既然不打算再跟姜家有任何瓜葛,糾結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徒增煩惱罷了。
“既然沒有生意往來,我就不奉陪了。”說完,我就去后面吃早飯了。
黎青纓幫我把人請了出去。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走的,等我吃完早飯再過來的時候,茶幾上的水果和公主裙都不在了。
黎青纓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小九,你沒事吧?”
“沒事。”我沖她笑了笑,然后坐到柜臺里去刷手機。
只是一直心不在焉的,一開始是心煩,后來越想越不對勁。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們避我如蛇蝎。
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一點了,怎么忽然就想起我來了。
來看看我也就算了,竟還打算帶我回去,為我準備了單獨的房間?
我心里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可轉念一想,便又釋然了。
他們如果真的還在乎我,想來認我,就不會不提前做功課,就算偷偷地來五福鎮,遠遠地看我一眼,也不至于買那樣一件公主裙給我。
我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刷了一會兒手機,就看到一條關于徽城的新聞,徽城宋、唐兩大家族最近似乎杠上了,唐傲幾次在鑒寶節目上陰陽宋家,宋家也沒少給唐家使絆子。
我趕緊截屏,發給唐棠。
唐棠很快回了信息:“沒事兒,小場面了,區區一個宋家,我爸爸應付得來。”
隨即她就打了視頻過來。
我一接通,唐棠就說道:“哎,小師妹,我剛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說呢。”
我問:“什么事?”
唐棠對著她身后晃了一下手機。
她的身后,宋若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前放著畫板,正在聚精會神地作畫。
手機拿正,又對向唐棠自己。
她說道:“宋家那邊好像出了點事情,昨兒個把霍叔請過去了,那個討人嫌也一起過去了。”
“討人嫌?”我疑惑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白京墨?”
唐棠點頭:“對,就是他。”
“宋家好端端的忽然請他倆做什么?”我問,“會不會是跟他們詢問宋若卿的事情?”
“霍叔嘴嚴得很,放心。”唐棠說道,“我反倒更傾向于宋家什么人生病了,并且不是一般的病,否則輕易不會請霍叔的。”
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宋家本想把宋若卿獻祭給望亭山,結果被我們干擾了,獻祭失敗,遭了報應?”
“要不就說咱小九聰明呢。”唐棠笑著說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不出意外的話,宋家可能要倒大霉了。”
我趕緊沖她眨眨眼,指了指她身后。
也不知道避著一點,宋若卿聽到這話,心里難免不舒服。
唐棠咯咯笑了兩聲,壓低聲音道:“沒事的,經歷了生死,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哎,小九,要不我帶卿卿去你那兒住幾天吧?讓你家那位請我們吃飯唱歌。”
“宋小姐不要泡藥浴了嗎?”我問。
唐棠一拍腦門,懊惱道:“是哦,還得再泡四五天呢,暫時的確去不成了。”
我笑道:“以后有的是機會。”
跟唐棠又聊了一會兒,我心情都變好了許多。
掛了視頻,我剛想退出頁面,就看到金無涯也給我發了消息。
“江湖救急,小九掌柜,幫我看看這是什么東西。”
信息下面是一張圖片。
圖片上拍的是一截骨頭,像脊骨中間凸起的骨瘤部分,但不是人的,應該屬于某種動物。
我放大看了好幾遍,才發現那截骨瘤里面似乎藏著東西。
我立刻給金無涯回信息:骨瘤里面塞著什么?
那邊回的很快:好像是一張紙,上面有字,但是時間長了,黏在骨頭里面了,拿不出來,也看不清。
我把手機屏幕開到最亮,把圖片放到最大,又仔細看了好幾遍。
還沒等我看出個所以然來,身后忽然有聲音響起:“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貓骨,里面的字……是經文?”
我被嚇了一跳。
一回頭,正對上柳珺焰的臉。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此刻彎著腰,臉頰幾乎要貼上我,眼睛卻是很認真地看著手機屏幕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常服,衣領微微敞開著,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一條半指長的血痕,很新鮮。
我下意識地拽開他領子,湊過去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不止一條。
數了數,一共竟有六條,從右到左,均勻分布,但可能對方出手角度的問題,傷痕由深到淺,并不均勻。
這種傷痕,顯然不是抓痕之類的,倒像是某種特殊的兵器。
會是什么呢?
我張嘴剛想問一下,卻看見柳珺焰唇角上揚,正滿眼含笑地看著我。
那眼神,喜悅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