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姐夫天天抓我上朝吃瓜！ 第35章 卑微的皇上

鳳儀宮的書房，儼然成了南宮昱臨時的“行轅”。

黃花梨木的寬大書案上，奏章堆疊如小山，明黃的帷幔低垂，隔絕了外間的暖意與生機(jī)。空氣里彌漫著清冽的龍涎香，卻怎么也驅(qū)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寂寥。南宮昱批完最后一本關(guān)于江南水患的加急奏報(bào)，朱筆懸停，墨汁在筆尖凝聚，欲滴未滴。

他疲憊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穿過半開的窗欞，投向不遠(yuǎn)處主殿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暖黃的光暈透過精致的窗紗流瀉出來，勾勒出熟悉而溫暖的輪廓。

那里有他的梧兒，他失落的半顆心。可那扇緊閉的殿門，如同橫亙在他心頭的天塹，冰冷堅(jiān)硬，將他拒之千里。已經(jīng)……整整十日了。

一股混雜著懊悔、焦灼、以及無處發(fā)泄的煩悶狠狠攫住了他，比面對千軍萬馬時更讓人心力交瘁。他煩躁地將朱筆重重?cái)R在青玉筆山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脆響，在過分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高德海。”

南宮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陰影里的大太監(jiān)高德海，立刻躬身上前，腰彎得極低，聲音壓得又輕又穩(wěn)：

“奴才在。”

“后宮，”

南宮昱開口，語氣平淡無波，眼底深處卻翻滾著凜冽的寒冰與不容置疑的決絕，

“清理干凈了？”

高德海心頭猛地一縮，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頭垂得更低了：

“回陛下，已按您的旨意，處置妥當(dāng)。”

他語速平穩(wěn)，卻字字清晰，如同在念一份冰冷殘酷的判決書：

“淑妃林氏，假孕爭寵，穢亂宮闈，私通…凈房管事王德祿（實(shí)為未凈身之假太監(jiān)），之前關(guān)在冷宮。已于三日前亥時三刻，賜安神湯。”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

南宮昱面無表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冰冷的桌面。

空氣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燭火偶爾爆出的細(xì)微噼啪聲。南宮昱依舊沉默，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風(fēng)暴漸息，只剩下冰冷的、塵埃落定后的漠然。

為了斬?cái)噙^去，為了向梧兒證明他的決心，這些盤根錯節(jié)的污穢與背叛，必須連根拔起，哪怕血流成河。

“剩下的呢？”

他淡淡問，仿佛在問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余下幾位娘娘，”

高德海連忙道，

“賢妃趙氏，李才人，王美人，還有兩位寶林，皆惶恐至極，閉門不出，日日誦經(jīng)祈福。尤其…尤其自上次朝會后，福星郡主威名…”

他沒敢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有那位能洞悉人心、口無遮攔的小祖宗在，誰還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甚至是在陛下面前刷半點(diǎn)存在感？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是嫌家族秘聞被爆得不夠徹底？

南宮昱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前瞬間閃過金鑾殿上那場雞飛狗跳、人人自危的“社死盛宴”。他閉了閉眼，壓下那絲荒謬感，揮了揮手：

“傳朕口諭，明晚御花園水榭，設(shè)‘家宴’。讓剩下的人都來。”

高德海一愣，家宴？在此時？但他不敢有絲毫質(zhì)疑，立刻躬身：

“是，奴才遵旨。”

翌日傍晚，御花園臨水的“攬?jiān)麻俊眱?nèi)，宮燈高懸，將水榭映照得亮如白晝。絲竹管弦之音靡靡，宮女們身著彩衣，如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饈美饌，表面一派皇家宴飲的升平氣象。

然而，席間的氣氛卻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胸口發(fā)悶，呼吸不暢。

賢妃趙氏坐在離御座稍近的右側(cè)首位。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藕荷色宮裝，發(fā)髻上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玉簪，臉上脂粉淡得幾乎看不見，卻依舊掩飾不住眼底濃重的青黑和驚惶。

她握著象牙箸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幾次想要夾起面前碟中的水晶蝦餃，那滑溜的餃子卻總是不聽話地掉回去，如同她此刻七上八下、瀕臨崩潰的心。她的目光，如同驚弓之鳥，時不時飛快地、恐懼地瞟向水榭入口的方向。

李才人、王美人和兩位寶林更是如同鵪鶉，恨不得將頭埋進(jìn)面前的湯碗里，肩膀緊繃，身體僵硬，連咀嚼都不敢發(fā)出聲音。整個水榭，除了那刻意營造的絲竹聲，安靜得只剩下緊張的呼吸和心跳聲。

皇帝南宮昱端坐主位，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動，遮住了他眼底深處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于結(jié)束這一切的煩躁。他象征性地舉了舉手中的白玉酒杯，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今日家宴，眾愛妃不必拘禮，隨意些。”

賢妃趙氏身體猛地一顫，手中的象牙箸“啪嗒”一聲掉落在面前的青玉碟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音在死寂的水榭里如同驚雷，嚇得她魂飛魄散！

她再也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座位上撲了出來，重重跪倒在冰涼的金磚地上，額頭觸地，聲音帶著劫后余生般的哭腔和難以抑制的顫抖：

“陛下！陛下開恩！臣妾…臣妾自知愚鈍，無德無能侍奉君前！臣妾…臣妾愿自請離宮，長伴青燈古佛，日日誦經(jīng)，為陛下、為皇后娘娘、為大鄴江山祈福！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啊！”

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

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李才人、王美人、兩位寶林，幾乎是同時離席，爭先恐后地?fù)涔蛟诘兀~頭磕在金磚上砰砰作響，帶著哭腔的懇求聲此起彼伏：

“陛下開恩！臣妾也愿出家祈福！”

“求陛下恩準(zhǔn)！臣妾愿去庵堂了此殘生！”

“臣妾愿為奴為婢，只求離宮！求陛下成全！”

她們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那恐懼并非全然來自皇帝的冷酷手段，更深的，是源于那個名字——福星郡主東方毓寧！

誰知道她會不會心血來潮，再來一場“心聲”處刑？誰又能保證自己府上、自己身上沒有半點(diǎn)能被那“小祖宗”拿來爆笑取樂的隱秘？

與其整日活在提心吊膽、不知何時會當(dāng)眾社死的恐懼中，不如主動求去，遠(yuǎn)離這可怕的漩渦中心！出家為尼，竟成了她們眼中唯一的生路！

南宮昱看著下方跪倒一片、哭求著要出家的嬪妃，冕旒下的眉頭緊緊蹙起。他并非憐憫，而是覺得無比諷刺和……一絲解脫。這些曾經(jīng)或明艷、或溫順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恐懼和逃離的急切。

他揮了揮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

“準(zhǔn)了。高德海，著內(nèi)務(wù)府即刻辦理，按份例撥付安家銀兩，送去京郊皇家庵堂清修。”

“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

賢妃等人如蒙大赦，咚咚咚地磕著頭，聲音里充滿了絕處逢生的慶幸和虛脫。一場本該是“闔家歡”的宮宴，就這樣在詭異的氣氛和嬪妃們迫不及待的感恩戴德中，草草收場。

偌大的后宮，一夜之間，幾乎被清空。這前所未有的“干凈”，只為了通向鳳儀宮主殿的那條路，能少些阻礙。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鳳儀宮主殿那扇緊閉的、厚重的、象征著皇后無上威嚴(yán)的雕花殿門，在宮燈的映照下，泛著冷硬的紫檀光澤，如同不可逾越的堡壘。

南宮昱獨(dú)自站在殿門外。他換下了沉重的朝服和冕旒，只穿著一身玄色繡金龍的常服，夜風(fēng)吹拂著他未束冠的幾縷墨發(fā)，平添了幾分落寞。

他懷里，抱著一個與他帝王身份極其不符的、鼓鼓囊囊的玄色大包袱，布料是上好的貢緞，但那形狀……實(shí)在難以啟齒。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鼓足畢生的勇氣，才抬起手，用指節(jié)極其輕微地、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叩響了那扇緊閉的門扉。

“叩、叩叩。”

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fēng)吹散。

殿內(nèi)一片沉寂，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有溫暖的燈光透過門縫，在地面投下一線光亮。

南宮昱的心沉了沉，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側(cè)過身，將臉貼近那冰涼的門板，壓低了聲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討好，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梧兒…是朕…”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夠，又補(bǔ)充道，

“朕…朕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殿內(nèi)依舊毫無動靜。

南宮昱抱著那沉重包袱的手臂緊了緊，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聲音更低，帶著點(diǎn)破罐破摔的急切：

“梧兒…你看…你看朕買了什么…” 他試圖把懷里的包袱往門縫里塞了塞，雖然明知是徒勞，

“朕…朕讓人去悅己閣了！你喜歡的月下海棠，還有…還有別的…好多！管夠！真的管夠！梧兒…朕保證…保證下次…下次輕點(diǎn)…再…再給朕個機(jī)會…好不好？”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著門內(nèi)的回應(yīng)。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無比漫長。夜風(fēng)吹過廊下的宮燈，光影在他緊張而期待的側(cè)臉上明明滅滅。

就在南宮昱幾乎要以為連這卑微的祈求也要石沉大海時，殿內(nèi)終于有了動靜。

“吱呀——”

一聲輕微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門軸轉(zhuǎn)動聲響起！

南宮昱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驚喜！梧兒心軟了！她開門了！他下意識地就要往前湊，臉上甚至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然而，那扇厚重的殿門，僅僅只是向內(nèi)拉開了一道不足三指寬的縫隙！

縫隙里，并未出現(xiàn)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只有一道清冷如冰泉、帶著濃濃譏誚和不耐的女聲，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準(zhǔn)無比地從縫隙中刺出，狠狠扎在他剛剛升起希望的心上：

“滾、去、睡、你、的、書、房！”

話音落下的瞬間！

“哐當(dāng)——！！！”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扇剛剛拉開一絲縫隙的殿門，以比開啟時迅猛十倍的力量，被一股無形的怒火狠狠甩上！沉重的紫檀木門板重重撞擊在門框上，發(fā)出沉悶又決絕的巨響，連帶著門楣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巨大的關(guān)門聲浪裹挾著冰冷的拒絕，狠狠撞在南宮昱的臉上、身上！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死，如同面具般碎裂。懷里的沉重包袱仿佛也失去了支撐，“噗”地一聲掉落在冰冷的金磚地上，散開一角，露出里面堆疊的、柔軟光滑的、各種顏色和款式的絲織物——正是悅己閣最新款的閨房小衣，數(shù)量之多，足以開個小店。

南宮昱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夜風(fēng)吹拂著他額前的碎發(fā)，帶來刺骨的涼意。他看著地上散落出的、五顏六色的罪證，再看著眼前這扇紋絲不動、如同山岳般隔絕了他所有希望的冰冷殿門，一股難以言喻的挫敗、羞窘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纖細(xì)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不遠(yuǎn)處。是暗衛(wèi)首領(lǐng)甲，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眸。她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戰(zhàn)利品，又看了一眼僵立如木雕泥塑、渾身散發(fā)著低氣壓的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極快、幾乎無法捕捉的同情笑意，隨即恢復(fù)了職業(yè)性的刻板，壓低聲音請示：

“陛下，這月下海棠補(bǔ)貨十件，可夠？”

她指的是包袱里同款最多的那疊柔粉色。

這聲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南宮昱搖搖欲墜的帝王尊嚴(yán)。他猛地扭頭，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殿門，眼神里充滿了被拒之門外的怨念和不甘，又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

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一字一頓地?cái)D出命令，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

“十件？不夠！”

“去！告訴悅己閣掌柜！”

“每種款式！給朕來十條！”

“朕…朕這手…”

他低頭，恨恨地瞪著自己那雙骨節(jié)分明、曾執(zhí)掌乾坤、此刻卻顯得無比“多余”的手，咬牙切齒地低吼：

“它…它欠！！！”

暗衛(wèi)甲：“……”

她努力繃緊面皮，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聳動了一下，立刻低頭抱拳：

“是！屬下遵命！” 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廊柱的陰影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夜風(fēng)嗚咽，吹動著廊下孤燈，將南宮昱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長。他低頭看著腳邊那一大堆色彩斑斕、柔軟絲滑的小衣，又抬頭望向那扇冰冷緊閉、再無一絲縫隙的殿門。

良久，他緩緩地、認(rèn)命般地蹲下身，開始笨拙地、一件一件地，將那些散落的罪證和希望撿起來，重新塞回那個鼓鼓囊囊的玄色包袱里。

動作緩慢，帶著一種被流放的帝王收拾行囊的凄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