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侯府的紅綢還未褪盡喜色,喧囂的余韻仍在京城上空飄蕩。而一墻之隔的繁華深處,另一場無聲的、帶著火星的“驗貨”,正在宣平侯府悄然上演。
夜色初臨,宣平侯府門前只懸了兩盞素雅的風燈,與白日侯府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透著一股低調的矜貴。一輛掛著皇家徽記、卻并不張揚的馬車悄然停駐。
車簾掀開,長公主南宮玥一身利落的石榴紅騎裝改良常服,外罩一件玄色暗金繡云紋的披風,身姿挺拔地踏下車轅。她未帶過多隨從,只兩名氣息沉穩的女衛遠遠跟在后方。
抬頭望著門楣上“宣平侯府”四個古樸蒼勁的大字,南宮玥明艷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深處,一絲極淡的、屬于獵人的銳利一閃而逝。
【小姨母說,愛情是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她心里默念著東方毓寧那套歪理邪說,紅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霄云?黑心狐貍?純情忠犬?呵……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才知道。今天,本宮親自驗貨!】
府門無聲地開啟,沈霄云親自迎了出來。他換下了白日那身月白錦袍,著一身深青色家常直裰,玉簪束發,少了幾分白日的風流倜儻,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潤如玉的笑意,眼神卻如同浸潤了夜色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南宮玥的身影。
“殿下駕臨,蓬蓽生輝。”
沈霄云微微躬身,聲音清越,在這靜謐的夜色里格外清晰。他并未使用過于諂媚的尊稱,那份從容不迫的“臣”字,反而顯出一種不卑不亢的親近感。
南宮玥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臉上掃過,帶著審視:
“沈公子客氣。畫在何處?”
開門見山,毫不拖泥帶水。
“畫已備好,在書房。殿下請隨我來。”
沈霄云側身引路,動作自然流暢。兩人并肩而行,穿過庭院。府邸內景致清幽雅致,假山流水,竹影婆娑,透著一股沉淀下來的書卷氣與低調的奢華,與主人那“黑心狐貍”的名號似乎格格不入。
【118!環境掃描!有沒有埋伏?有沒有機關?有沒有可疑的熏香?】
東方毓寧雖然人不在現場,但她的“吃瓜雷達”早已開啟,遠程連線系統。
【118:滴!環境掃描中……無物理埋伏!無觸發機關!空氣成分分析:正常檀香混合墨香,無催情成分!判定:安全!但……宿主請注意,最高級別的陷阱往往不需要物理手段!目標沈霄云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荷爾蒙陷阱!(系統嚴肅警告.ipg)】
南宮玥步履從容,目光看似隨意地掠過廊下懸掛的字畫、案幾上擺放的古董,實則將每一處細節都納入眼底。
她能感覺到身側之人身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松柏冷香,和他那份沉靜的氣場。沒有刻意的討好,沒有多余的寒暄,這份舒適的距離感,倒讓她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一絲。
書房的門被推開。
一股清冽的墨香與沉淀的紙張氣息撲面而來。房間極大,三面墻皆是頂天立地的紫檀木書架,密密麻麻陳列著古籍卷軸,氣勢恢宏。
中央一張寬大的紫檀書案,筆墨紙硯擺放得一絲不茍。墻上零星掛著幾幅意境深遠的山水,彰顯主人品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臨窗一張巨大的畫案。上面平整地鋪展著一幅長卷,正是那幅《絲路煙云圖》。
南宮玥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她走近畫案,俯身細看。畫卷筆力雄渾蒼勁,大漠孤煙,駝隊蜿蜒,崇山峻嶺間開辟的商道若隱若現,撲面而來的蒼茫壯闊與開拓艱辛之感,讓她這個親身經歷過茶道開拓的人,心頭也不由得微微震動。
“好畫。”
她由衷贊道,指尖下意識地想要觸碰那歷經滄桑的筆觸,卻又在即將觸及前停下。
“殿下好眼力。”
沈霄云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能讓她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
“此畫所繪,不僅是商路,更是開拓者的脊梁與勇氣。一如殿下打通西南茶道,于荊棘叢生中開辟通途,其魄力,其眼光,令人心折。”
他的贊美依舊精準,卻比白日少了些客套,多了幾分沉甸甸的真誠,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映在燭光下的側臉。
南宮玥直起身,并未被這贊美沖昏頭腦,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的笑意:
“沈公子邀本宮前來,恐怕不止是為了賞畫吧?這畫中商道艱難,想必公子也深諳其道,不如……聊聊‘道’?”
她將“道”字咬得清晰,帶著商海沉浮磨礪出的銳利。
沈霄云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許,仿佛早就在等她這一問。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的小幾邊,拿起一個造型古樸的琉璃酒壺和兩只同材質的酒杯。酒液是漂亮的琥珀色,在燭光下流淌著誘人的光澤。
“西南新茶道初開,看似坦途,實則暗礁遍布。”
他一邊從容地斟酒,一邊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其一,沿途州府稅卡林立,層層盤剝,商旅苦不堪言。其二,地方豪強借機壟斷腳力、倉儲,坐地起價。其三,新茶品質雖佳,然運輸損耗過大,入京成本高昂,恐難與舊茶抗衡。”
他精準地點出了南宮玥目前面臨的最棘手的三大難題,如同最精明的賬房先生,瞬間撥開了迷霧。
南宮玥心中微凜,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些問題她自然清楚,只是沒想到沈霄云看得如此透徹。她接過沈霄云遞來的酒杯,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的,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哦?沈公子有何高見?”
她晃動著杯中酒液,紅唇輕抿一口。酒液入口清冽,帶著獨特的果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辛辣,回味悠長。
沈霄云也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搖曳的燭火上,在斟酌詞句:
“高見不敢當。只是……巧立名目的稅卡,其根源在于‘利’字。殿下可奏請陛下,仿效前朝‘茶引’舊制,但又需革新。由皇家商行統一印制、發售茶引憑證,憑證上明確標注稅費已清,沿途稅卡見引即放,不得再行收取。此引本身,亦可作為商賈運銷之憑證,一引多用,清晰透明。至于地方豪強……”
他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熟悉的、屬于黑心狐貍的冷光,
“殿下手握兵部調令(雖不能直接調兵,但威懾力足夠),何妨借‘剿匪’之名,行‘清道’之實?雷霆手段,只需一次,便可震懾宵小。至于損耗……”
他微微傾身,靠近了一些,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蠱惑:
“在下早年游歷西域,見過一種用雙層油布、內襯細沙隔潮的運輸之法,配合特定的捆扎方式,可極大減少顛簸損耗。此法雖笨,卻極為有效。圖紙……就在書案左手邊第三個抽屜里。”
他指了指書案的方向,眼神坦蕩,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臥槽!118!這狐貍精開掛了吧?!茶引改制!假剿匪真清道!還有西域運輸秘法?!他這是把攻略書直接塞玥玥手里了?!】
東方毓寧在東方太傅府自己的閨房內心瘋狂刷屏。
系統118:【滴!檢測到目標沈霄云對長公主南宮玥實施‘核心商業機密大放送’!行為分析:1、展示自身價值(頂級智囊 資源庫);2、建立深度信任感;3、進一步拉近距離(物理 心理)!效果拔群!宿主,這狐貍下血本了!(系統代碼激動閃爍.gif)】
南宮玥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沈霄云給出的方案,每一條都直擊要害,切中肯綮!尤其是那茶引之策,簡直是化繁為簡的神來之筆!
假剿匪更是將權術運用得爐火純青!那份運輸圖紙,更是價值千金!他如此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所求為何?
她抬眼,燭光下,沈霄云的面容一半映著暖黃的光暈,一半隱在深邃的陰影里,那雙深邃的眼眸,正毫不避諱地凝視著她,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濃烈而赤誠的情緒——是欣賞,是傾慕,是志在必得的決心,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眼神太有穿透力,像帶著溫度的鉤子,輕易地探入了南宮玥堅固的心防。她感覺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熱意悄然爬上耳根。她下意識地移開視線,落在杯中搖曳的琥珀色酒液上,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悸動。
“沈公子……為何如此?”
她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沈霄云沒有立刻回答。他放下酒杯,緩緩走到那幅巨大的《絲路煙云圖》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畫上嶙峋的山石,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大提琴的鳴奏,在這靜謐的書房里回蕩:
“因為,殿下值得。”
他轉過身,目光重新鎖定南宮玥,那眼神熾熱得仿佛能點燃空氣:
“殿下是浴火重生的鳳凰,合該翱翔九天,俯瞰山河。那些魑魅魍魎,那些溝溝坎坎,不該成為束縛殿下羽翼的荊棘。霄云不才,唯愿做殿下手中之劍,足下之石,為殿下蕩平前路,鋪就坦途。”
他的話語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近乎宣誓般的力量。每一個字都敲在南宮玥的心上。
她涅槃重生,手染鮮血,踏著仇人的尸骨和商海的驚濤走到今天,早已習慣了獨自扛起一切。從未有人,如此直白、如此堅定地對她說:你值得最好的,我愿為你劈山開路!
一股強烈的酸澀與陌生的暖流猛地沖上鼻尖。南宮玥用力握緊了酒杯,指節微微泛白。她猛地仰頭,將杯中剩余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那絲辛辣直沖喉嚨,帶來一陣灼熱的戰栗,也壓下了眼底瞬間涌起的濕意。
“呵……”
她放下酒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再抬眼時,那雙鳳眸已恢復了慣有的銳利與鋒芒,只是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徹底融化了,燃起了一簇小小的、躍動的火苗。她一步步走向沈霄云,石榴紅的衣袂在燭光下劃出利落的弧線。
“沈霄云,”
她在他面前站定,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微微仰頭,直視著他深邃的眼眸,紅唇勾起一個近乎挑釁的、帶著致命吸引力的弧度,
“你的狐貍窩,本宮看過了。你的‘貨’,本宮也驗了。”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觸碰他,只是隔空,虛虛地點了點他的心口位置:
“貨色……尚可。”
沈霄云的呼吸驟然一窒!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跳動的火焰,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酒香與獨特馨香的侵略性氣息。
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她這近乎宣告主權般的注視和“尚可”的評價下,瀕臨崩潰的邊緣。一股灼熱的沖動從小腹升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叫囂著要將眼前這只驕傲的鳳凰徹底擁入懷中,拆吃入腹!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南宮玥那只虛點著他心口的、纖細卻充滿力量的手腕!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掌心滾燙,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南宮玥沒有掙脫,只是挑眉看著他,眼神帶著玩味和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
沈霄云緊緊攥著她的手腕,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種近乎偏執的認真:
“尚可……不夠!”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宣告:
“南宮玥,我要的,是十里紅妝,明媒正娶!我要你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地成為我沈霄云的妻!我要這天下人都看著,你是如何踩著我的脊背,登上更高的云端!”
他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占有欲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承諾:
“你值得最好的。而我,會給你最好的。”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燭火噼啪的輕響和兩人交纏在一起、越來越灼熱的呼吸。手腕處傳來的滾燙溫度和沈霄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要將她焚燒殆盡的火焰,讓南宮玥的心跳如擂鼓般狂響。
那股熟悉的、屬于戰場和商海搏殺的戰栗感再次席卷全身,只是這一次,混合了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與期待。
她沒有說話,只是反手,用同樣有力的手指,扣住了沈霄云緊握她手腕的手。指尖嵌入他微涼的肌膚,帶著一種無聲的回應與較量。
燭光下,兩人的影子在書架上拉長、交疊,如同兩只抵死纏綿的獸。**,一觸即燃。
沈霄云眼中的風暴幾乎要傾瀉而出,他猛地低頭,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南宮玥的額角、鬢邊,目標明確地朝著那誘人的紅唇壓去!
南宮玥沒有躲閃,反而微微揚起了下巴,像一只迎接風暴的鳳凰,眼神銳利而明亮,帶著挑釁和一絲隱秘的期待。
就在那滾燙的唇即將捕獲目標的瞬間——
“咳咳!”
書房外,傳來一聲刻意的、蒼老的咳嗽聲。是侯府的老管家,忠伯。
緊繃到極致、一觸即發的曖昧氛圍,如同被針扎破的氣球,“噗”地一聲,泄了。
沈霄云的動作猛地頓住,眼底的欲念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懊惱和一絲被打斷的陰沉。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松開南宮玥的手腕,指腹卻在她細膩的肌膚上留戀地、帶著強烈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一下。
南宮玥也收回了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肌膚的觸感和脈搏的跳動。她迅速退后半步,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角,臉上那抹紅暈在燭光下更顯嬌艷,但眼神已恢復了清明,甚至還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狡黠笑意。
“看來,沈公子的狐貍窩,也并非鐵板一塊?”
她語帶調侃,聲音還帶著一絲情動的微啞。
沈霄云無奈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了慣有的從容,只是眼底深處那簇火焰并未熄滅,反而燒得更旺。他對著門外沉聲道:
“忠伯,何事?”
“侯爺,您要的醒酒湯……老奴送來了。”忠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沈霄云:“……”
他什么時候要醒酒湯了?!
南宮玥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如同玉珠落盤,清脆悅耳,帶著一種釋放的暢快。她走到書案邊,拿起那張記載著西域運輸秘法的圖紙,卷好,動作利落。
“酒不錯,畫很好,道……也聊得盡興。”
她回眸,眼波流轉,在沈霄云身上打了個轉,紅唇輕啟,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
“至于這十里紅妝的承諾……本宮,記下了。”
她揚了揚手中的圖紙,像凱旋的將軍拿著戰利品:
“圖紙,謝了。改日再敘。”
說完,不再看他那瞬間變得幽深難測的眼神,轉身,披風劃出一道颯爽的弧線,徑直推門而出,留下滿室旖旎未散的余溫和一個心火難平、眼神恨不得將她背影吞吃入腹的沈霄云。
忠伯端著托盤進來,看著自家世子爺僵立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空蕩蕩的門口,臉上表情變幻莫測,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又帶著無比寵溺和志在必得的嘆息。
“老狐貍……”
忠伯小聲嘀咕,放下托盤,悄悄退了出去。
沈霄云走到窗邊,看著南宮玥那抹火紅的身影在夜色中利落地登上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他摩挲著剛才握住她手腕的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份灼熱與悸動。
他端起桌上那杯南宮玥喝剩的、還帶著她唇印的酒杯,將殘余的琥珀色酒液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滾入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團越燒越旺的火。
“我的小鳳凰……玥兒~”
他低語,聲音沙啞而充滿磁性,
“既進了我的狐貍窩,你以為……還跑得掉嗎?”
他轉身,目光落在書案上那份《鳳凰求娶終極作戰計劃書》上,唇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微笑。
“十里紅妝?只是開始。”
夜還很長,而獵人與鳳凰的游戲,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