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有寬闊的胸懷。
而在周小雙和孫鵬身上,就是個很好的體現。
二人也不是被職工罵習慣了,平時還真就沒人敢罵他們,只是他們不想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掰扯罷了。
年輕的時候,祁嘉總自命不凡。
初二輟學的時候,尋思自己伸手會摸到天。
當他到了城市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微不足道。
就像曲隊長說,二十多歲的人,以為自己成才了,以為自己是個大人了,可心智并不成熟,玩心還是太重。
這個年紀,遇到了好的人,就會變得成好的性格,遇到了混子,一起久了,自然會比混子混得還狠。
鐵路客運段工作,拋出后勤各個單位,乘務車隊都大同小異,全年整體工作可分為四大類,分別是春運,春整,暑運和秋整。
柳樹都發了芽,春整也進入了中期階段。
段級單位需要先行驗收,所有在家休息的班組需要進庫整備衛生,以便車體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局級的驗收。
祁嘉負責整理七車門頭。
洗衣粉水擦在墻上,刷子刷著各種死角,打磨墻上的污漬,一桶一桶水沖著地面,一塵不染。
地面擦干,準備等待檢查了,祁嘉轉頭上了個廁所。
車輛段庫檢的人路過,砰的一腳將桶踢到了一旁,里邊的水嘩啦啦地灑了出來。
“整個破逼桶,放路中間呢?”
車輛檢修人員臟兮兮的手套,對著墻壁就摸了一把。
祁嘉聽見響聲,開門走出了廁所。
“給我站那!”
突然一嗓子,車廂里靜默了。
班組一同整備的人員,還有保潔員也都向門頭看了過來。
那檢修人員也是嚇了一跳,回頭指著自己:“你和我說話呢?”
“不是和你說話,我和狗說話呢?這桶礙你事兒了!”祁嘉眼神直勾勾的,聲音冰冷如霜。
那檢修人員,被這眼神弄得有些不自然。
往常的時候,他們都懶散慣了,上班也是晃晃悠悠,和工務段一樣,體力累一些,對個人行為素質要求就少一些。
“你那個桶,也不能放路中間啊!”
那檢修人員回頭,想了兩秒,眼神有些躲閃地說。
祁嘉死死盯著他,渾厚的聲音說:“怎么的,這么大的路不夠你走???你殘廢了你啊,不會邁過去啊?再一個你是瞎嗎,知道今天驗收,你那么臟的手套往墻上摸?”
哎呀我……
檢修人員見祁嘉眼神有些太冷了,這才聲音軟了軟:“我錯了行嗎,我錯了我錯了!”
對付著說了一句,他轉頭就要走。
誰知,祁嘉火氣噌一下就上來了:“錯了就行了?把他媽手印子和地給我擦干凈了!”
“我真是給你點兒……”
那檢修人員火氣有些上來了。
往常,他也這么踢,也沒有人這么對他說話,轉頭就要走回來,好在身后的人拽住了他。
祁嘉看他這個樣子,冷笑了兩聲:“艸你媽的,看你樣子不服啊?你媽了個逼過來干一下??!”
“你罵誰呢?你再罵一句!”
“就罵你呢,聽好了,我艸你媽!”
“一個臭開門的,跟我牛逼什么?”那檢修人員翻了個白眼。
祁嘉也是不服輸:“我開門怎么了?你瞅你埋汰那個逼樣,進豬圈,豬都嫌你惡心!”
“你他媽說誰呢?”
車廂里的人見不對勁,紛紛上前攔住了二人,否則,這劍拔弩張的態勢,打起來是必然的。
那檢修人員被拉走之后,李峰將祁嘉拉到了一旁。
“哥們,我看你這火氣還是挺大。記住,干咱們這行,得罪的人越少越好,別這么沖動,他踢了,我們再擦一下不就好了?你若是這樣,下次他再上來檢修,偷你個安全錘,偷你個盤子能防住嗎?”
祁嘉有些窩火:“李哥,那就讓他們這么狂下去???”
哎呀!
“他們工作態度不端正,他們禍害人,你也不能和他對著干,給自己氣夠嗆,反而給他得罪了,事兒也沒解決?!?/p>
李峰笑了笑,小聲說:“兄弟,要么說你要學習呢。在社會上混,暴怒是最低級的處理工作的辦法。他們不是檢修組嗎?不是禍害咱們嗎?每趟回來,咱給他廁所弄堵行不行?里邊一槽子屎尿,行不行?壞了,沒有辦法?!?/p>
那集便器,是空調列車基本配置。
區別于直排廁所,停車不需關閉,只有換車頭時或者斷風時需要鎖閉,算是時代進化的產物。
集便器下邊有個箱子,上完廁所之后按動按鈕,排泄物就會被抽下去。
乘務室里有機械顯示所剩容積,一趟來回之后進入客技站,車輛段檢修人員會將排泄物整體抽走。
而這種設備有利有弊,好處是衛生,壞處就是使用頻率過高、或一些不文明的旅客向坑中扔東西時容易堵。
李峰說的堵塞,他之前遇到過。
廁所堵了,一池子屎和尿,特別的惡心。
像那種情況,堵塞嚴重途中無法修復,要進庫交給庫檢維修。
維修的過程,他也看見過。
庫檢人員用方便面盒將臟污挖走,然后用一個鐵絲去透。
扣不開的時候,檢修人員會進入車底拆卸管道,整一手臭烘烘的,一般都是邊干邊罵。
李峰左右看了看,嚴肅的說:“老弟,你剛才又發火了,但這回你發火對!
任何人,都不能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沒有誰比誰高貴,那個人活該。
但是,哥要提醒你一點,穿上這身衣服,一定要注意說話。
面對他,你代表的是客運段的形象!
面對旅客,你代表的就是鐵路的形象!
說話萬萬不要帶臟字,與外人交談,和哥們兒在一起玩兒不一樣!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笑著告訴他,哥你踢得對,我把那桶放中間了,你就該踢,謝謝啊,省得我往旁邊拿了。
這話,他自己回去想唄………
你要覺得憋氣,下趟回來把廁所弄堵,一槽子屎尿,交給他們干去。
還不解氣,再夾個大姨媽抽管道里,不換管,讓他這輩子都透不開,行不行?”
呵呵呵~
祁嘉忍不住笑了:“這招挺損?!?/p>
李車長也爽朗的笑了起來,起身拍了拍祁嘉的肩膀。
“行了,別生氣了。禍害他們還不容易?你在工務段學的是玩撬棍,來客運段學的就是玩人!哥慢慢教你,先把那個門頭擦擦,過會兒就驗收了?!?/p>
不得不說,李車長在心理掌控這方面是很優秀的,是個非常有能力的工班長,想必,在部隊也是個好班長。
他能夠準確把握工人的心理,說的每句話,都能精準地戳中問題所在。
在他口中說出學這個字,祁嘉就不煩,但在馬玉口中說出來,他內心中就厭惡得不行。
四月,鐵路并不是太繁忙。
對于夜行車來說,大部分旅客都乘坐臥鋪,**點開車之后,硬座就沒有多少人了,基本都躺在坐席上。
列車剛剛啟動,祁嘉還在門口立崗,就聽車廂里吵了起來。
報完站之后,四十多歲的母親帶著十幾歲的女兒找到了他,情緒激動地說:“有個喝多的人摸我閨女的臉,還躺在我們座位上不起來,你們管不管?。俊?/p>
醉酒鬧事?
霸座?
說是火車上情況多,旅客素質參差不齊,但素質低那畢竟是少數。
要說沒有,那根本不可能。
就是話放在這,一百年后還是會有那種自暴自棄、自己不如意就惡心別人的人存在。
“等會兒,我過去看看!”
雙邊通告前方站后,祁嘉和女士來到座位旁。
那旅客桌上擺著兩瓶白酒,已經喝空了一瓶,第二瓶沒開封,兩排座椅中間的空擋放了個麻袋,應該裝的行囊。
他看見祁嘉后,眼睛瞇了瞇:“你他媽又是誰呀?”
“你瞎呀?我是列車員,起來!”
祁嘉這一嗓子,旅客依舊沒有動彈,醉醺醺地說:“你脾氣還不小呢,告訴你,給我滾一邊去,別讓我削了你啊!”
但遇到這種情況,祁嘉還真不知如何處理,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憑剛才這一句話,就能把這個男人拽著領子揪起來。
祁嘉這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辦公席值班員去補票了,現在還沒回來,祁嘉只顧著不能給單位丟人,怒火又一次沖了上來。
“你跟我說話呢?給你狂的,你削我一下試試?把你褲衩都賠沒,你還得進去,信嗎?”
那男人一見嚇唬不住,轉瞬開始撒起潑來:“嘿,我就不起來,你能拿我咋的?大家快看呢,鐵老大牛逼,威脅老百姓了??!”
“你快別玷污這三個字兒了,正常人口里說出來值得尊敬,你嘴里說出來,讓人惡心!”
祁嘉冷冷地說:“再說,什么鐵老大?這點逼酒,喝人肚里還是喝狗肚里了?我再告訴你一遍,痛快的起來!”
鐵老大,那是以前的蔑稱。
之前的鐵路,有自己的公檢法,有自己的學校、醫院、房產、酒店等等。
雖然,鐵道部一直都要求服務態度提升,但由于科技的落后,下邊的落實并不好,可以說列車員很霸道。
但要說現在,鐵道部已經改制了,部分附屬單位都已經各歸各位,鐵路服務態度也得到了全面的提升,
再出這個詞,就是給人戴高帽。
那男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冷笑道:“你把我拽起來吧,正好我打工也沒掙到錢,給我一下子,讓我舒服一陣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