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那人又輕輕地喊了一聲 。于登海抬頭看了他一眼 ,用手一指另一個石凳子:
“坐下包( 吧)”
那人就是于登海的管家,姓周,江蘇鹽城人,幾年前跑到齊東日兆給于登海當手下 ,由于此人心 狠手辣又有手腕 ,憑著機靈勁和三寸不爛之舌當上了管家。
周管家稍稍向后退了一點,坐在于登海的對面,怯生生地看著于登海,女傭也給周管家端上一杯 茶又退了下去。
“邦倫做樣啦( 咋樣)?”
“還在咱大牢里押著吶 ,我剛去看過 。” 周管家看著于登海 ,賠著笑臉答應著。
“奶幾道逃有鍋勒砸毛?”( 注:你知道他有個兒子嗎?) “知道 ,知道!”
周管家趕緊應著。
于登海臉色沉了沉:
“逃這鍋勒砸當了鍋官差軍修(相當于現(xiàn)在的部隊連長),來桌官差隊伍從活南開封到了蘭也,還 要到衣照散層石榴搞 ,說是要找高命刀。”( 注:他這個兒子當了個官差軍校 ,帶著官差隊伍從河南 開封到了臨沂 ,還要到日兆縣城石榴港 ,說是要找革命黨。)
于登海說到這里揮了揮手里的信 ,臉色變得鐵青。 “這 、這 … … ”
周管家驚得目瞪口呆。 于登海又問周管家:
“逃勒砸燒時候離開交道?”( 注:他兒子啥時候離開家的?) “走了大概七八年了吧”
周管家含混地答著 ,臉上也冒出了汗。 “奶( 你)有啥主意?”
于登海看著周管家看他是否能給出一個好點子。 周管家想了想試探著:
“先把安邦倫放了 ,找個大夫給他看看病啥的?”
于登海思索著點點頭咬著牙 ,感覺他這個主意還行:
“ 嗯 ,奶( 你)娘地 ,俺再把船跟田都退給逃( 他)。”
于登海說的這個安邦倫在兩城鎮(zhèn)也算是個有點家產(chǎn)地產(chǎn)的大戶,安邦倫在安家村、兩城鎮(zhèn)等地有 百十余畝土地 , 四艘漁船 ,雇著十幾個長工 ,他家的土地與于登海家的地連著 ,位置比于登海的好, 于登海早就處心積慮地想要霸占他的土地 ,可是這個安邦倫就是不依。
因為安邦倫家的土地房產(chǎn)漁船是早年他老一輩連騙帶搶,仗勢欺人,吞并的別人家的財產(chǎn),曾幾 何時在日兆縣那也是呼風喚雨的家族,哪能甘心受他于登海的欺負,只是這幾年逐漸沒落,氣勢上有 些輸給于登海。
安邦倫有個兒子,脾氣很壞,雖然年紀輕輕,書卻不好好念,既不想種地也不想打漁,就喜歡舞 槍弄棒練個武功 ,氣得安邦倫整天打他罵他 ,從來不給他好臉子看 ,這個兒子七八年前就遠走高飛, 沒了音訊。
于登海胡亂找了個借口,先把安邦倫的家丁 、伙計 、長工給打散的打散,收編的收編,身邊沒有 幫手的安邦倫就被于登海沒收了土地 、漁船。
安邦倫到縣衙告他,孝敬縣太爺?shù)腻X沒有于登海孝敬得多,縣衙斷案便偏向于登海,所以安邦倫 被縣太爺直接交給了于登海 ,并被關押進了于登海的大牢里。
于登海的私人大牢位于村東頭,他和周管家咯噔咯噔地朝大牢方向走,用不了一袋煙的工夫就能 到。
村東頭有數(shù)十余間青磚大瓦房,錯落有致,綠樹成蔭,用五蓮山上的石頭鋪就的青石板路,兩邊 的路肩成筆直的平行線,石頭與石頭的縫隙就像巧手女人縫制的衣服針腳那么細密,又厚實又寬闊的 大道能夠同時并行六掛大馬車,石板路上能看出經(jīng)常有大馬車碾壓的車轍,村子里的石板路修得也結 實耐軋 ,日兆全縣里的路大部分都是泥土沙石路,跟別的地方比,安家村的路就是在全日兆縣城排名 也能夠數(shù)一數(shù)二。
路邊矗立著一排排的垂柳,蓬松的柳枝像姑娘的披肩發(fā)整齊劃一的下垂著,幾乎就要觸摸到地面,
它隨著風飄蕩著 , 隨著風飛舞著 。路兩邊既有青磚結構的瓦房子 ,也有木質結構的房子 ,錯落有致, 有賣海鮮干貨的,有賣漁網(wǎng)漁具的,有賣糧食的,有賣醬油醋鹽的,店鋪門口掛著的吊牌來回晃蕩著, 店家與路人見于登海和周管家及數(shù)個家丁簇擁著走過來都趕緊低下頭,孩子們也躲進媽媽的懷里,怯 生生地偷看著于登海一行人。
于登海的私人大牢遠近聞名,令人不寒而栗,大牢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民宅,門前是一片 碎石地面的小廣場,矗立著幾根粗悍的木樁,兩層小樓,樓下有個碩大的黑漆木門,側面的院墻也有 一扇雙開門的大木門,院墻里的大樹沿著院墻的墻體伸向遠處,有兩個家丁提著紅纓槍在門口來回懶 散地游蕩著。老遠看見于登海向大牢走過來,兩個家丁趕緊把小樓的大門推開,于登海等人在家丁的 簇擁下進入黑洞洞的大門 ,家丁們又把黑大門關上。
前院是個操場,很大也很干凈 ,四周豎著幾根木樁,上面還纏著幾道繩索,西側有一口井,幾個 家丁正搖著櫓把子從井里打水洗著衣服,看見于登海來了,有的慌忙端著洗衣服的家什趕緊往屋里跑, 還有幾個家丁慌忙原地立正,驚恐地望著于登海,不知道他來這里干什么,于登海頭也不抬徑直朝后 院走去。
后院也很大,有個馬廄,有四五匹馬在馬廄里低著頭吃草,一個家丁正在往馬槽里倒料,弄得塵 土到處飛揚,幾掛大木輪車橫在院子里。在另一頭,有幾個穿藍大褂的家丁正忙著做飯 ,嗆人的炊煙 合著塵土,讓人喘不上氣 。這個院子里也有一口水井,家丁們把水灑得到處是,泥濘的路鋪著一些干 草 ,被人踩得顯得有些凌亂。
夾道上有個木柵欄門,通往再后面的院子,門口有兩個家丁手持紅纓槍懶散懈怠地站著崗,見到 于登海來了趕緊把門打開 ,于登海放慢腳步 ,徑直向后面的院子走去。
這院子也很大,足有三四畝地大小的樣子,院里擺放著各種刑具,看上去讓人有些心驚肉跳的感 覺 ,儼然是個牢房監(jiān)獄的樣子。
牢房是東屋有三間,北屋有四間,西屋有三間,每間屋子的窗戶只有一個,且都非常高,全部都 朝向院子,每間屋子的窗戶都是用木條橫七豎八地釘著,外面看不見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面,窗戶 僅起到房間采光的作用 ,門上拴著粗鐵鏈,還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鐵鎖,牢房里黑洞洞地,沒有一 點聲響。
于登海的到來也引起看守牢房的家丁們一陣騷動 ,不知所措地都原地站著不動 。于登海低聲問: “聶屋?( 哪屋)”
周管家趕緊瞪了看牢房的家丁一眼 ,低聲呵斥道: “安邦倫關哪個屋?”
管牢房的家丁身子一顫,緊張的手摸索著鑰匙 ,哆哩哆嗦地開北屋第二間的牢房門 。“咯吱咯吱” 木制牢房門被家丁吃力地推開,周管家率先走進牢房,一股臭騷味撲面而來,周管家又退了回去,伸 手擋住剛要進去的于登海 ,對他低聲耳語了幾句 ,于登海皺著眉頭 ,捂著鼻子點點頭:
“ 兇 , 兇!(行 ,行)”轉身走了。
周管家又走進牢房,借著屋里昏暗的光線,隱約能看清里面躺著三個人,個個蓬頭垢面,根本分 不清他們誰是誰 ,都蜷縮著身子驚恐地看著周管家 ,不知道周管家要干什么。
“邦倫? 邦倫?”
周管家輕輕地呼喚著 ,完全沒有了以前兇狠的語氣。 “邦倫?”周管家又輕柔地呼喚著。
“安?”( 應聲 ,什么的意思)其中一個黑影答應著。 “邦倫 ,你坐起來”
周管家還是沒能分清他們誰是誰 , 昏暗中有個黑影慢慢地坐了起來 ,他就是安邦倫。 “邦倫 ,有個事想給你打聽一下 ,這里人多不太方便 ,你跟我來吧 。”
周管家輕聲細語地對他說,也害怕語氣生硬再嚇到他。黑影晃動了一下,沒起來。周管家回頭喊: “快來個人 ,幫一下忙扶起來”。
門外的幾個家丁趕忙上前攙扶安邦倫起身。他們來到院子里,周管家一看安邦倫身上還戴著鐵鐐 銬 ,趕緊吩咐家丁:
“來呀 ,快解開!快解開!”
隨著嘩啦聲,安邦倫戴著的鐐銬被解除了,安邦倫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周管家,眾家丁們 站在一邊也傻傻地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周管家要干什么 ,周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邦倫說了聲: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