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香提高嗓門大聲喊著于戈魯的名字。這下可把于戈魯嚇了一跳,正過頭來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穿軍裝帶著幾分瀟灑的女特務,董海香反而也不說話,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于戈魯那副瞪著只有黑眼珠子亂轉而腦袋一動不動的眼睛不知所措的表情。這個女特務認識我? 也是,對她有點眼熟,我在哪里見過她?在武漢我可沒有熟人呀? 更不認識女特務呀? 董海香見于戈魯仍舊沒有能認出她來,便摘下女式軍帽,又用手捋了一下有點兒凌亂的頭發,繼續笑瞇瞇地看著于戈魯滿臉疑惑的樣子沒有吱 聲 。于戈魯這才認出眼前這個女特務竟然是董海香!
“董 … … !”
于戈魯張著大嘴,一口氣又給憋回去沒有喊出董海香的名字。瞪得鈴鐺般的大眼睛瞬間變成柳葉眼,眉頭擰在一起 ,閉緊嘴巴又重新扭過頭去不搭理董海香 。身份可能被暴露了,她知道我是郵電局報務員,跑到武漢來能干什么?好在密碼本被我燒掉,我沒有什么秘密可以泄露的,愛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 隨便!別想拿鄉情來糊弄我!
“你知道海蜇跟海蠣子都在武漢嗎?”
于戈魯不搭理她 ,他們來武漢跟我有什么關系?
“海蠣子在武漢的醫院里當醫生 ,海蜇跟著他哥在武漢當兵 , 咱們這些自小一起長大了的孩子又在武漢碰上了 ,你說神奇不神奇?”
海蜇在武漢當兵? 啊? 這幾年我發給紅四方面軍的那些軍事情報電報都是海蜇提供的? 還有誰能有取得絕密軍事情報的本事?這就對了,他哥是高官,他就能借勢取得寶貴的情報,海蜇是我的戰友?確信他就是!肯定是我的戰友!多年沒見面的童年摯友,我真的很想他!心里頓時涌出一股暖意,眼睛有些濕潤,臉上的氣憤狀態也消失了,可是他還是扭頭不看嬉皮笑臉的董海香。這個女人變成了反動派 ,讓他惡心也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于戈魯 ,你不用跟我耍脾氣 。等我找個時間 ,約好咱們幾個老鄉 ,都在一起聚一聚見個面 ,你看怎么樣?”
于戈魯下意識地晃動了一下身體,還是默不作聲。董海香把他的這一微小動作看在眼里:看樣子這小子脾氣見長啊?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這道理都不懂? 白瞎你上了幾年學堂讀了幾本書,一點長進都沒有 ,倔驢!
“行啦 ,看你那傻樣! 我不讓你懺悔歸順變節 ,這總可以了吧?你怎么跟著革命黨學得這么犟? 我也給你道個歉,不該把你打傷 。再說了,那也是弟兄們職責所在,不得不做 。所有的錯都在我,你大人有大量 ,別跟我這女人一般見識 ,好不好?”
行動二隊張隊長回來了 ,他走到董海香跟前嘀咕了幾句 ,董海香點點頭:
“ 嗯 ,搬進來吧!”
幾個特務搬著電報機把它放到審訊桌上,都退到一邊立正站好等著。董海香起身走到電報機前用手輕輕拍了拍:
“于戈魯 ,你看看這是什么? 真沒想到革命黨也能有這么先進的美制電臺 。你這臺電報機害的我們好慘 ,弟兄們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覺 ,輪著班的整夜找你 ,真的是大海里撈針啊 ,結果還沒能撈到你,以至于我們的上司天天罵我們 。說說看 ,你把密碼本藏到哪里了?反正你也用不上 ,交給我好嗎?”
于戈魯回頭給了董海香一個白眼,又把頭扭回去,還是不搭理她 。董海香在胸前兩手交叉,有點兒無可奈何,既討厭于戈魯對她的無視,又真心不愿意再對于戈魯動手施刑 。唉,慢慢來吧,他受革命黨這么多年的毒害不可能現在就轉過彎來 ,再等等吧!
“局座 ,我看還是讓他先回牢房吧 。”
“行 ,讓他先回牢房 。”
局座一揮手:
“今天就到這里了 ,你們把他送回牢房去!”
幾個特務推搡著于戈魯走出審訊室返回了牢房,鐵鎖與鋼門栓“ 叮咣”的碰撞聲再一次回響在牢房內,牢舍的囚犯們注意到于戈魯是走著進來的,而不是被人抬進牢房,還發現于戈魯沒有佩戴手銬腳鐐 ,他身上有傷卻被雪白的紗布繃帶包扎 ,格外顯眼。
“燕兒娃子!”
付菱花緊緊抓著牢舍鋼柱,大聲喊叫于戈魯,于戈魯順著聲音看過去,付菱花雖然望著他,卻只是默默地坐在地上,沒有表現出她特別激動的神情 。于戈魯朝她揮揮手,付菱花并沒有給他回應,只是看著他緩緩走到他自己的牢舍跟前,獄警拿出鑰匙打開牢舍的大鐵門,于戈魯走了進去,獄警又把鐵門關好給鎖上。
“這么快?”
“ 唉 ,很快 。”
于戈魯輕聲回應李掌柜的詢問,幾個人就再也沒有互動。于戈魯覺得有些奇怪,也可能是大家心情都不好 ,不愿意多說話 ,也好 ,那就躺下休息會兒吧。
中午很快就到了,牢房大鐵門再次響起來,幾個獄警推著小板車進來,車上放著木桶,那是中午飯時間到了。
“37 號出來!”
有個獄警打開于戈魯所在的牢舍鐵門讓于戈魯出來。
“ 唉!”
于戈魯起身走出牢舍。
“37 號,從現在起 ,送飯你來給我們幫忙 ,把木桶擺到每個宿舍跟前,給他們發飯,他們吃完飯 你再把木桶都放到小板車上,這段時間你可以在廊道里走動,但是不準出大門,我們推走板車后你再回牢舍 , 聽見沒有?”
“好 ,知道了 。”
“這是你的飯 ,上峰對你的優待 。”
獄警在小板車上裝著的木桶空隙中拿出一個食盒遞給于戈魯。
“最下面是給你單做的雞蛋湯 , 中間是炒藕菜 ,上面是兩個大饅頭 。董處交代給我們說 ,你是北方人不喜歡吃米飯 ,只給你吃饅頭 ,讓你感恩 ,知道嗎?”
于戈魯故意裝作沒聽見沒搭理他,提起木桶逐一給每一間牢舍都送到鐵柵欄門跟前,他走到付菱花牢舍那里,看著女囚犯拿午餐,等到付菱花拿飯,他把自己的炒藕菜撥到付菱花的竹碗里,看她用疑惑的眼神在盯著自己 ,微微一笑:
“ 吃吧 ,相信我 ,我很好!”
沒等付菱花回答 ,于戈魯起身離開了女牢舍 ,又來到自己的牢舍 ,招呼小豆子:
“你過來!”
小豆子不知道于戈魯他要干什么 ,便坐著挪到鐵柵欄跟前。
“你把這碗湯拿著 ,給李掌柜喝 。”
小豆子接過于戈魯遞過來的食盒碗又退回李掌柜身邊 ,李掌柜用含有敵意的目光看著于戈魯。
“我不喝!”
小豆子端著雞蛋湯食盒左右為難,于戈魯擺擺手示意他把食盒放到一邊,小豆子照辦了。于戈魯拿著饅頭就著爛葉梗做的所謂的菜 ,坐在廊道地上慢慢吃自己的中午飯。
很快,獄警們來取回送飯木桶,于戈魯幫著把空木桶都集中到小板車上,一個獄警打開牢舍的鐵門,讓于戈魯自己走進去,再鎖住牢舍鐵門 。于戈魯湊近李掌柜想跟他聊幾句話,可是李掌柜故意扭過身去不理睬于戈魯的獻殷勤。于戈魯感覺出來李掌柜對自己過堂遭罪比較少而且還給療傷產生了誤會,是不是認為自己向特務舉了白旗?連付菱花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他見獄警們都走出了牢房,覺著可以跟李掌柜解釋一下自己為什么沒有受太大的罪 , 吃飯也受優待。
“李掌柜 ,我呢還是我 ,沒有變 。你不知道 ,我過堂的時候有個女特務竟然是我的老鄉 ,她認出 我來了 。”
“是那個什么女處座?”
“對 ,就是她 。我的底細她知道 , 因為我們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她知道我以前是郵電局的報務員,還從渣家路找到了我的電臺 。她為了感化我拉攏我這個老鄉,所以才沒有繼續給我用刑,還給我改善伙食 。”
“這么說你暴露了?”
“是的 ,我已經沒有秘密可言 。我在渣家路已經把所有的電報底稿連同密碼本都給一起燒了 ,特務們除了電臺 ,什么都沒有得到 ,這點你放心 。”
“她還知道什么?”
“我在武漢還有其他老鄉 ,是她告訴我的 。其實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在武漢會有老鄉 ,連這個女老鄉的官位竟然是處座我也是剛剛知道 。在武漢沒有任何我認識的人 ,她知道得比我還多 。”
“都是河北人?”
“不 ,我是山東人 ,這一點特務已經知道了 ,我也不再瞞你。由于是電臺工作的需要 ,黨組織讓我對外聲稱自己是河北人 。我的真名叫于戈魯不叫劉燕娃 。”
“什么? 于戈魯?”
“對對對 ,劉燕娃是我來武漢后 ,黨組織給我起的名字 ,這事我已經跟付菱花說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