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銅鑼聲和“抓刺客”的嘶吼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狠狠扎進侯硯卿的耳膜!華清宮這座靜謐的溫泉離宮,瞬間化作了沸騰的殺戮場!無數(shù)燈籠火把如同移動的星河,從四面八方的殿宇樓閣中涌出,向著香雪海老梅林的方向急速匯聚!
侯硯卿如同離弦之箭,沖出假山密室的洞口,一頭扎入虬枝盤曲的梅林深處!冰冷的夜風刮過臉頰,帶著硫磺的氣息和刺骨的殺意。身后,追兵的腳步聲、呼喝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火把的光芒在梅樹枝椏間晃動,如同鬼眼。
他不敢走直線,在嶙峋的梅樹和嶙峋的假山怪石間急速變向、穿梭,利用復雜的地形試圖甩開追兵。但追兵太多了!而且顯然訓練有素!他們以小隊為單位,呈扇形包抄,相互呼應,不斷壓縮著侯硯卿的活動空間!
“在那邊!圍住他!”一聲厲喝從左側(cè)傳來,伴隨著數(shù)道破空銳響!
侯硯卿猛地低頭俯身!
“奪奪奪!”三支弩箭狠狠釘入他身旁的梅樹樹干,箭尾劇烈顫抖!
他不敢停留,一個翻滾躲到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后。幾乎同時,幾道雪亮的刀光狠狠劈在他剛才立足的地方,火星四濺!
是東宮六率的精銳!還有李輔國蓄養(yǎng)的死士!侯硯卿心頭一沉。他抽出短刃,背靠冰冷的巨石,急促地喘息著。左臂的傷口在劇烈的奔跑和撞擊下再次崩裂,溫熱的血滲透了包扎的布條,順著小臂往下淌。懷中那卷沉重的“叛徒罪證錄”和金鱗令,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
不能硬拼!必須突圍!
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包圍圈。正面和左側(cè)人數(shù)最多,火把通明。右側(cè)是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竹林,看似險峻,但……或許有一線生機!
念頭剛起,識海中那片金色碎片再次傳來強烈的悸動和示警!并非針對身后的追兵,而是……竹林深處!一股冰冷、陰鷙、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恐怖氣息,正從竹林方向急速逼近!那氣息強大而熟悉,帶著“本源之核”的冰冷波動!
李輔國!他親自來了!
侯硯卿瞳孔驟縮!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從藏身的巨石后竄出,不再選擇看似生路的竹林,反而向著追兵最多、燈火最亮的正面飛霜殿方向,亡命沖去!
這完全違背常理的舉動讓正面的追兵明顯愣了一下!包圍圈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短暫的混亂!
“攔住他!”一個尖利陰鷙的聲音如同夜梟啼鳴,從竹林方向傳來,帶著氣急敗壞的怒意!正是李輔國!
追兵們反應過來,刀槍并舉,如同銅墻鐵壁般壓了上來!
侯硯卿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將全部的力量灌注于雙腿,速度提升到極限,如同撲火的飛蛾,直撞向那堵人墻!在即將碰撞的剎那,他身體猛地向下一矮,一個極其狼狽卻異常有效的“懶驢打滾”,從兩名挺槍刺來的士兵胯下險之又險地滾了過去!
“噗嗤!”鋒利的槍尖擦著他的頭皮掠過!
他滾入人群之中,短刃化作一道索命的寒光,毫不留情地劃向擋路士兵的腳踝!
慘叫聲中,包圍圈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侯硯卿渾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踉蹌著沖出包圍圈,頭也不回地向著燈火輝煌的飛霜殿猛沖!
“廢物!放箭!格殺勿論!”李輔國尖厲的咆哮在身后響起,充滿了氣急敗壞的殺意!
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射來!侯硯卿將身體伏低到極致,借助殿前回廊的廊柱和假山石躲避!箭矢“奪奪奪”地釘在木柱和石頭上,火星四濺!
他沖上飛霜殿前寬闊的漢白玉平臺!平臺盡頭,就是飛霜殿緊閉的朱漆大門!門前,兩隊盔甲鮮明、手持長戟的殿前金瓜武士如同雕塑般肅立,顯然也被突如其來的混亂驚動,正警惕地望向這邊。
侯硯卿的目標,并非飛霜殿!他眼角余光瞥見平臺左側(cè),有一道不起眼的、通往偏殿的回廊!那里,似乎守衛(wèi)相對薄弱!
他毫不猶豫,折身沖向回廊!
“攔住那刺客!”追兵的怒吼和腳步聲已至平臺!
殿前金瓜武士雖然不明所以,但職責所在,立刻挺戟上前阻攔追兵:“站住!飛霜殿前,何人喧嘩!”
追兵被金瓜武士一阻,速度頓時一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間隙,侯硯卿已沖入回廊!回廊曲折,通往一處名為“凝香閣”的偏殿。他剛沖過拐角——
“嗤!”
一道雪亮的彎月寒光,如同憑空出現(xiàn),帶著刺骨的殺意和淬毒的幽藍,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地抹向他的咽喉!
角度刁鉆,時機狠辣!正是“黑鷂”的絕殺之技!
侯硯卿亡魂皆冒!他前沖的勢頭已無法停止,只能猛地向后仰頭!冰冷的刀鋒貼著他的咽喉皮膚劃過,帶起一陣刺骨的寒意和一道細微的血線!
他甚至能看清“黑鷂”那雙隱藏在面巾后、依舊冰冷死寂、毫無波瀾的眼睛!
身體因后仰而失去平衡,侯硯卿重重摔倒在地!懷中的金匣和那卷沉重的“叛徒罪證錄”脫手飛出,滾落一旁!
“黑鷂”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吳鉤再次揚起,帶著必殺的決心,狠狠刺向侯硯卿的心口!
生死一線!侯硯卿甚至能感受到那淬毒刀鋒帶來的死亡氣息!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住手!”
一聲沉穩(wěn)威嚴、卻又帶著一絲驚怒的清喝,如同驚雷般在回廊入口處炸響!
一道身影在數(shù)名侍衛(wèi)的簇擁下,出現(xiàn)在回廊入口!來人約莫四十余歲,面容清癯,身著明黃色常服,雖未著龍袍,但那股久居人上的雍容氣度和眉宇間隱含的憂慮威嚴,令人望之生畏!
正是當今太子——李亨!
“黑鷂”刺下的吳鉤,在距離侯硯卿心口僅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頓住!他緩緩收回刀,如同最精密的機械,無聲地退后一步,隱入回廊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李亨的目光掃過地上狼狽不堪、渾身浴血的侯硯卿,又落在他身邊那個暗沉的金匣和散開的、寫滿血字和印章的“叛徒罪證錄”卷軸上。當他的目光觸及卷軸開篇那“叛教者沙普爾(李輔國)之罪證錄”幾個大字,以及卷軸旁那枚刻著蛇形徽記的“金鱗令”時,這位以仁厚著稱的太子,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中充滿了震驚、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這……這是何物?!”李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指著地上的卷軸,目光卻銳利如刀地刺向隨后趕到的李輔國!
李輔國此刻也已追至回廊入口。他依舊是那副謙恭卑微的宦官模樣,但臉色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當他看到太子李亨,以及太子目光所指的那份卷軸時,饒是他城府深沉,眼底也瞬間掠過一絲極度的驚駭和慌亂!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尖利而惶恐:
“殿下!殿下明鑒!此乃妖人構(gòu)陷!此物……此物是假的!是這刺客為了擾亂宮闈、離間殿下與老奴,故意偽造的啊!殿下切莫相信!”
“構(gòu)陷?偽造?”李亨的聲音冰冷,他彎下腰,親自從地上撿起那卷沉重的卷軸。他并未細看內(nèi)容,但卷軸上那力透紙背的血色字跡、密密麻麻的印章、以及那份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厚重感,無不昭示著它的真實與沉重。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卷軸末尾,莫卡衛(wèi)長那力透千鈞的遺言和“金鱗令”!
“李輔國!”李亨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利劍,直刺跪在地上的李輔國,“這‘沙普爾’之名,從何而來?!這‘金鱗令’,又是何物?!你給孤……解釋清楚!”
整個凝香閣回廊,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嗶剝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跪地的李輔國和手持“罪證錄”、面沉如水的太子身上。
侯硯卿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驚雷,終于炸響在東宮之上!毒蛇的七寸,已被他死死釘在了陽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