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跳躍的名字不是王強,不是余匕,而是張昊!金戈懸在接聽鍵上方、幾乎痙攣的手指猛地頓住,那股扼住他咽喉的、地獄般的森寒瞬間潰散,心臟從萬丈懸崖被一把拽回胸腔,咚咚狂跳的聲音震得自己耳膜發疼。
“張昊?”金戈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難以置信,“你小子!嚇死我了!”
“嘿嘿,”電話那頭是少年特有的、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金老師,您猜猜我現在在哪?保證嚇您一跳!”背景音里傳來隱約而熟悉的海浪聲,還有幾聲悠長的貨輪汽笛。
金戈腦中靈光一閃:“濱海碼頭?你跑那兒干嘛去了?這么晚了不安全!”
“安啦安啦,跟我爸一起呢,他今晚貨輪回港,剛靠岸!”張昊的聲音在電話里雀躍著,“您聽!”他把手機拿遠了些,一個渾厚中帶著濃濃疲憊,卻無比溫暖的聲音傳了過來:“金老師好!我是張昊爸爸張海生!多謝您一直照顧這小子!他這次月考,政治又是年級第一!謝謝您!”
一股滾燙的熱流毫無征兆地沖上金戈的眼眶。碼頭咸腥的海風,貨輪粗獷的輪廓,張海生那張被海風和歲月深刻雕琢的臉龐,還有張昊在燈光下仰起的、寫滿驕傲和信賴的年輕面龐……這些畫面瞬間穿透時空,重重疊疊地撞進他心里。原來這峰回路轉的救贖,這刺破絕望深淵的光,來自他傾注心血的學生,來自一個平凡卻努力托舉著下一代命運的父親!喉頭哽住,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勉強發出聲音:“張師傅……您客氣了。是張昊自己爭氣,非常爭氣!”
掛斷電話,暮色四合的城市仿佛重新注入了色彩和聲音。晚風溫柔地拂過臉頰,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喧囂溫暖地包裹上來。金戈靠在冰涼的路燈桿上,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胸腔里劇烈翻騰的情緒。他拿出手機,指尖微微發顫,卻無比堅定地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琳琳,”電話幾乎在瞬間被接通,他聽到對面同樣帶著一絲緊繃的呼吸聲,聲音不自覺放得又輕又柔,“是我,沒事了。剛才是張昊,那小子跟他爸在碼頭呢,故意嚇唬我。”
聽筒里傳來黃琳長長舒氣的聲音,像緊繃的琴弦終于松弛:“……嚇死我了!你聲音都不對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后怕的哽咽,“你不知道,剛才我眼皮一直跳……”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金戈心中酸澀柔軟,輕聲安撫,“我馬上就回來。等我。”
璀璨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岳西省年度教育貢獻獎頒獎大廳照得亮如白晝。巨大的穹頂下,衣香鬢影,低語淺笑匯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空氣里浮動著高級香水和鮮花的馥郁氣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著步履優雅的身影。金戈坐在前排嘉賓席,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他身邊,黃琳穿著一襲珍珠白的及膝禮服裙,妝容精致,眉眼間流轉著溫柔的光彩,緊緊挽著他的手臂。
臺上,省教育廳的領導正用洪亮而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宣讀:“……他以拳拳赤子之心,深耕教壇,銳意改革,其獨創的‘情境-思辨’教學模式,不僅顯著提升了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思辨能力,更在省內乃至全國范圍內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他,就是我們岳西省教育界的驕傲——來自懋岡市廈夂一中的,金戈老師!”
“嘩——!!!”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爆發,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大廳!無數道飽含贊賞、敬佩、羨慕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金戈身上。閃光燈亮成一片銀白的海洋,咔嚓咔嚓的快門聲不絕于耳。
黃琳激動得臉頰泛紅,用力地握了一下金戈的手,眼中水光盈盈,低聲催促:“快去呀!”
金戈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里澎湃的激蕩,站起身,向四周微微鞠躬致意。他步履沉穩地走上那光芒匯聚的舞臺中央,從領導手中鄭重地接過那座沉甸甸的、象征著無上榮譽的水晶獎杯。獎杯冰涼而堅硬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卻奇異地燃起一股滾燙的力量。
他站定在麥克風前,臺下是黑壓壓一片屏息凝神的面孔。燈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了一下,目光卻精準地穿過炫目的光暈,落在那第一排最熟悉的身影上——父親金銀和母親吳珍。父親坐得筆直,努力維持著退休老公務員慣有的嚴肅,可那微微顫抖的嘴角,鏡片后極力壓抑卻依舊泛紅的眼眶,早已出賣了他內心的滔天巨浪。母親則直接許多,正用手帕不停地擦拭著止不住的淚水,望向他的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驕傲和慈愛。
金戈的心,被這目光燙得又軟又疼。他舉起手中的獎杯,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寂靜的大廳,清晰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這份沉甸甸的榮譽,并非我一人之功。”他的目光再次溫柔地拂過父母,拂過臺下含淚而笑的黃琳,拂過前排激動得拼命鼓掌的崔麗、張海、洪龍等廈夂一中的同事們。“它屬于所有支持我、信任我的師長、同事、朋友,更屬于我的學生,是他們求知的眼神和不懈的努力,賦予了我不斷前行的力量!”
他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積蓄某種更深沉的情感,再開口時,已帶上了一種追憶的厚重感:
“但今天,站在這里,我最想說的,是我的家族。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族,三代人,卻用最樸素的行動,詮釋著兩個字的重量——責任。”
他微微側身,目光溫柔而堅定地投向父母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時光的簾幕。
“我的祖父,金滿倉,一個地地道道的濱海鎮老漁民。”金戈的聲音沉緩下來,帶著一種講述古老故事的寧靜力量,“我從未見過他,關于他的故事,都是父親在我小時候,一遍遍講給我聽的。祖父一輩子都在和這片變幻莫測的大海搏斗。父親常說,祖父的手,像老船的龍骨,布滿厚厚的繭子和被風浪撕裂又愈合的疤痕。有一次,父親還小,跟著祖父出海,遇上了幾十年不遇的強臺風‘黑蛟’。烏云壓頂,墨黑的海水像發狂的巨獸掀起十幾米高的浪墻,小小的漁船在浪尖谷底瘋狂拋擲,脆弱的如同孩子的玩具。船艙開始進水,絕望籠罩了每一個人。是祖父,用纜繩把自己死死綁在舵輪上!狂風撕扯著他的衣服,咸澀冰冷的海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臉上、身上,他嘶吼著,聲音完全淹沒在風暴的咆哮里,但那雙手,那雙像鐵鉗一樣的手,死死地把住了舵,用盡全身每一絲力氣對抗著大海的狂怒!父親蜷縮在角落里,死死抱著桅桿,只看到祖父在閃電撕裂夜幕的瞬間,那張被海水泡得煞白、卻寫滿不屈的臉!那一次,船保住了,全船的人都活了下來。祖父卻在那場風暴后,落下了嚴重的風濕,一到陰雨天,骨頭縫里都像有針在扎。但他從未抱怨過半句。后來,父親問他當時怕不怕,祖父只是吧嗒著旱煙,望著平靜下來的海面,渾濁的眼睛里映著粼粼波光,淡淡地說:‘怕?怕也得頂住啊!一船人的命在你手里攥著,你退了,他們怎么辦?’”
金戈的聲音微微哽了一下。臺下,父親金銀早已摘下了眼鏡,用手掌用力地捂住眼睛,肩膀無聲地抽動。母親吳珍緊緊抓著丈夫的手臂,淚流滿面。整個大廳陷入一片肅穆的寂靜,只有金戈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講述在回蕩。
“后來,我的父親金銀,接過了祖父的‘舵’。”金戈的目光充滿敬愛地落在父親身上,“他沒有再出海,而是走進了懋岡市的機關大院,成了一名普通的基層公務員。他做的,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是調解鄰里間為了一尺院墻吵得面紅耳赤的糾紛;是頂著三伏天的毒日頭,一遍遍跑工地,只為解決棚戶區幾十戶居民吃水難的問題,磨破了嘴皮子,也磨壞了好幾雙鞋;是寒冬臘月里,為了一個農民工被拖欠的幾千塊血汗錢,一趟趟堵在無良老板的公司門口,被推搡,被辱罵,卻始終不肯放棄……我小時候不懂,覺得父親太傻,太窩囊。有一次,看到他因為堅持原則得罪了人,回家時臉上帶著疲憊和無奈,我忍不住抱怨:‘爸,你圖什么呀?又沒人念你的好!’父親當時沒說什么,只是默默抽著煙。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眼神很平靜,卻像祖父當年望著大海時一樣,有種說不出的東西。他說:‘小戈,你爺爺在海上,一船人的命是命。我在這個位置上,哪怕只有一戶人家的難處,那也是天大的事。看見了,知道了,就不能裝看不見,不能撒手不管。這就叫本分。’”
金戈的聲音蘊含著深沉的情感,目光緩緩掃過臺下那些專注傾聽的面孔,最終停留在前排淚光閃爍的父母身上。
“而我的母親,吳珍,”他的聲音陡然變得異常溫柔,“她在我市一家國營紡織廠干了一輩子擋車工。機臺轟鳴,棉絮紛飛,三班倒的日子熬白了她的鬢角。她的手,被粗糙的紗線磨礪得比砂紙還糙,指關節因為常年用力變得有些粗大變形。可就是這樣一雙手,卻支撐起了我們整個家,把最深沉的愛,毫無保留地給了我和父親。記得我上初三那年,父親因為一個棘手的舊城改造信訪案子,連續加班,累得胃出血住進了醫院。廠里正趕一批重要出口訂單,任務重,人手緊,根本請不了假。母親怎么辦?她白天在震耳欲聾的車間里站足八個小時,一下班,飯都顧不上扒一口,就頂著寒風蹬著那輛老舊的自行車,穿越半個城市去醫院照顧父親。然后,后半夜再拖著散了架的身體回到家,輕手輕腳地給我準備第二天的早飯,檢查我的作業。我半夜醒來,總能看到廚房里那盞昏黃的小燈還亮著,母親瘦弱的背影伏在小小的飯桌上,一邊就著咸菜啃冷饅頭,一邊瞇著眼替我縫補白天不小心刮破的校服袖子……燈光那么暗,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卻像一座沉默的山。”
金戈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難以抑制的微顫。臺下,母親吳珍再也控制不住,捂著臉,壓抑的啜泣聲從指縫里漏出來。父親緊緊摟住她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紅得厲害。整個會場彌漫著一種無聲的感動,許多嘉賓的眼角都閃爍著晶瑩。
“是祖父在驚濤駭浪中死死掌舵的那雙手,教會了我什么叫頂天立地的擔當!是父親在平凡瑣碎中默默堅守的身影,教會了我什么叫俯首甘為孺子牛的責任!是母親在昏黃燈光下無聲的付出,教會了我什么叫潤物細無聲的愛與堅韌!”金戈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聽眾的心上,“他們沒讀過多少書,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們用最樸實的生命軌跡告訴我:人活于世,肩上扛著的,從來不只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望向臺下那片寂靜的海洋:
“今天,我站在這里,捧起這座獎杯。它是對我個人工作微不足道的一點肯定,但在我心里,它的光芒,更屬于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這份榮耀,是金家三代人,用最平凡的堅守、最樸實的擔當、最深沉的愛,共同鑄就的家族勛章!它告訴我,教育是什么?”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洪亮而充滿激情,“教育,就是接過父輩的‘舵’,把這份對家、對人、對腳下這片土地的責任,把這份平凡卻偉大的精神,傳遞下去!點燃更多的火種,照亮更多年輕的生命航程!”
“嘩——!!!!!!”
短暫的、近乎真空的寂靜之后,比開場時熱烈十倍、百倍的掌聲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瞬間淹沒了整個大廳!聲浪滾滾,幾乎要掀翻那璀璨的穹頂!許多人激動地站了起來,拼命地鼓掌,臉上帶著深深的震撼和感動!閃光燈徹底瘋狂,連成一片耀眼的白晝!
黃琳早已淚流滿面,她不顧一切地站起身,朝著臺上的金戈用力揮手,臉上是驕傲,是幸福,是無以言表的愛意。前排,金戈的父母相互攙扶著站起來,老淚縱橫,金銀挺直了佝僂多年的背脊,吳珍則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地對著臺上的兒子鼓掌。
金戈站在舞臺中央,沐浴在如潮的掌聲和無數的目光中。他深深鞠躬,再鞠躬。手中的水晶獎杯,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祖父搏擊風浪的勇氣,父親為民請命的脊梁,母親深夜燈下的溫柔。這份榮耀,不再冰冷,它滾燙地烙印在血脈深處,成為他靈魂里永不熄滅的燈塔。
頒獎禮后的慶祝酒會設在酒店頂層的觀景花園。舒緩的爵士樂流淌在精心布置的花叢與燈光之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懋岡市璀璨的萬家燈火,一直蔓延到遠處深沉的海岸線。海風帶著微咸的涼意,輕輕拂動女士們的裙擺和賓客們的衣角。
金戈無疑是整個酒會的焦點。他剛剛擺脫一群熱情圍攏過來的教育界同仁和媒體記者,手中還殘留著被反復緊握的微痛。黃琳體貼地遞給他一杯溫水,指尖輕輕拂過他西服袖口一道細微的褶皺,眼中滿是心疼:“累壞了吧?嗓子都啞了。”
“還好。”金戈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溫潤的水流緩解了喉嚨的干澀。他攬過黃琳的肩,兩人走到相對安靜的落地窗邊,并肩俯瞰著腳下流動的光河。城市的喧囂被玻璃隔開,只剩下低柔的音樂和隱約的談笑聲。
“剛才在臺上,”金戈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傾訴的渴望,“看著爸媽在臺下哭,我差點……也控制不住。”他側過頭,凝視著黃琳在柔光下格外動人的側臉,“琳琳,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黃琳靠在他肩頭,臉頰微紅,聲音溫柔似水:“傻瓜,跟我說這個。”她頓了頓,眼中也泛起回憶的波光,“其實,聽你講祖父和叔叔阿姨的故事,我也想起我爸媽了。我爸黃莨,在小學講臺上站了一輩子,粉筆灰吃了不知多少。我媽龍珠,以前在環保局,天天跟那些偷排污水的人較勁,回家累得話都不想說……他們那代人,好像都這樣,認準一件事,就悶頭做到底,天塌下來也自己扛著。”
“是啊,”金戈感嘆,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我們這代人,站在他們的肩膀上,才有了更廣闊的視野和更多的選擇。但根,不能丟。”
兩人正沉浸在這份溫情與感慨中,張昊端著一個堆滿精致小點心的盤子,像只靈活的小鹿般穿過人群,笑嘻嘻地湊了過來:“金老師!黃老師!快嘗嘗這個!我媽說這個‘海上升明月’甜點,是這里的招牌!”他身后,跟著張海生。這位飽經風霜的漢子換下了工作服,穿著一身嶄新的、似乎還有些不太合身的西裝,臉上帶著憨厚又有些拘謹的笑容,手里局促地端著一杯果汁。
“張師傅!”金戈立刻熱情地招呼,“快過來坐!今晚真是太感謝您和張昊了!”
張海生連連擺手,黝黑的臉膛因為激動和一點酒意微微發紅:“金老師,您千萬別這么說!我們……我們父子倆,能來見識這場面,都是托您的福!”他聲音有些發哽,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搓著杯壁,“剛才您在臺上講的那些話……講您爺爺,您爸媽……講責任……我一個大老粗,聽著心里頭……滾燙滾燙的!”他抬起頭,眼神真摯得近乎灼人,“昊昊能有今天,能遇著您這樣的老師,是我們張家祖上積德!金老師,我嘴笨,不會說話……我敬您!”說著,他就要把手里的果汁當酒一樣干了。
金戈心中暖流激蕩,連忙攔住他:“張師傅,言重了!張昊是個好孩子,他的未來,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光明!”他接過黃琳適時遞來的香檳杯,鄭重地與張海生碰杯,“我們一起,為了孩子們更好的明天!”
清脆的碰杯聲響起,四人相視而笑,暖意融融。崔麗、李佳、張海、洪龍等廈夂一中的同事也端著酒杯聚攏過來,真誠地向金戈道賀,氣氛熱烈而融洽。連平時略顯嚴肅的張海,也難得地開起了玩笑:“老金,今晚風頭出盡,回去可得請客!食堂小炒可不行,得是海鮮大排檔!”
“沒問題!管夠!”金戈朗聲笑道,眉宇間意氣風發。
然而,在這片和樂融融、燈火輝煌的暖意之外,在酒店對面街道一片濃稠的陰影里,一雙陰冷如毒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頂樓花園落地窗邊那個春風得意的身影。余匕裹著一件不起眼的黑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扭曲的臉。他手里握著一個廉價的望遠鏡,鏡片后的目光淬滿了最深的怨毒和瘋狂。金戈臉上的笑容,黃琳依偎在他身邊的幸福模樣,同事們的簇擁,父母欣慰的淚水……這一切,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腐爛的心上!
“笑吧……盡情地笑吧,金戈……”余匕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低笑,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捧得越高……摔下來,才越碎得響!你的榮耀?你家族的驕傲?”他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很快……我就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刻骨銘心!”
他放下望遠鏡,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獸般幽光的眼睛,最后貪婪而怨毒地剜了一眼頂樓那溫暖的光源。然后,他像一抹真正的陰影,悄無聲息地退后,徹底融入身后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消失無蹤。只留下冰冷的空氣里,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頂樓花園,金戈正接過黃琳遞來的一塊小蛋糕,準備品嘗。就在他低頭的一剎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對面樓下街道陰影里,某個角落似乎有極其短暫的反光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