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午到晚上,溫凝睡得并不踏實(shí)。
眼前光怪陸離,一會澳島一會京城,場景不斷穿插。醒來的結(jié)果就是精神更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核桃眼沒那么腫了。
她洗了把臉下樓。
未開燈的一樓客廳,她被枯坐在那的人影嚇了一跳。
點(diǎn)亮燈,她微微瞇眼。
“媽,您怎么在這?”
何芝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喚回神志,恍惚了幾秒:“對,該用晚餐了,我去看看廚房備好沒。”
溫凝看她慌里慌張起身,還落了一只拖鞋在后,有一瞬后悔中午砸出去的炸彈太大。
她這位被養(yǎng)成金絲雀的媽媽比她想象中還要孱弱。
“別管晚餐了。”溫凝拉住她,“人這兩天就到我們家,您怎么想?”
她話里強(qiáng)調(diào)了“我們家”。
何芝緩過一些精神氣:“你爸爸還沒把事情攤開——”
“我懂了。”溫凝沒有失望,平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自己處理。”
她說完提步往外。
何芝在后面喊:“你要去哪?”
溫凝沒回頭。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說話多了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味道:“您別操心,算時間姑姑快到了,我是去接她。”
偌大的京城,站她身后的一個都沒有。
可是澳島那么小,這樣的人卻能數(shù)出兩個。不,算上月皎,是三個。
在機(jī)場看到溫心儀帶著陳月皎,溫凝終于露出回到京城后第一個真心的笑。
陳月皎一把抱住她:“姐,干!”
“姑姑,你管管她。”溫凝揚(yáng)起唇角,“講得什么亂七八糟。”
“姐,我是說咱們干一票大的!”
溫心儀沒搭理這個腦子時好時壞的女兒,反而細(xì)細(xì)看一眼溫凝。
“眼睛怎么回事?”
核桃眼已經(jīng)下去許多,最多就是眼尾那條漂亮的褶痕因?yàn)檫€沒完全消腫而被撐平。
剛剛出門前在何芝面前一晃,連她都沒看出。
“哭了。”溫凝老實(shí)道。
溫心儀十分老道:“是真哭還是演戲?”
溫凝笑著說:“好慘啊,當(dāng)然是真哭了!”
溫心儀手掌撫著她的臉,以為是因?yàn)榫┏堑钠剖聝海銢]有深問:“姑姑幫你討回公道。”
待溫心儀走出幾步,陳月皎立馬湊上來:“姐,還有我!”
溫凝推著行李箱:“還有你什么?”
“我想過了,我這次來就跟你住。”她拍拍胸,“我要做你堅(jiān)實(shí)的后盾!”
原本這一趟陳月皎是不來的,因?yàn)樵\程還在他們家住著。若是母女倆一下都離開澳島,少不了被陳康泰念叨待客不周。
溫心儀也是這么想。
現(xiàn)在還沒到完全撕破臉的時候。
她把她的意思傳達(dá)給陳月皎,陳月皎卻一反常態(tài):“不,我也要去京城。”
“急什么?”溫心儀企圖用陳月皎必然信服的一套來說服她,“戰(zhàn)將通常都是要最后上場的,這叫壓軸。”
陳月皎管他什么壓軸呢。
她只知道昨天出門,碰到了謝先生身邊的阿忠。阿忠似乎知道她會停下,專程在半山寓所門口等著。
陳月皎果然一腳剎車,腦袋探出窗外:“你不是那誰身邊很厲害的保鏢嗎?找我姐啊?我姐不在澳島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或許是因?yàn)槿碎L得高大,阿忠看起來有些木訥,“陳小姐,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阿忠是老實(shí)人,不會說謊。
所以阿忠說溫小姐在京城溫家很孤單,或許身邊很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陳月皎絲毫沒懷疑話里的真實(shí)性。
當(dāng)然,她連這番話的來源都沒懷疑。
她說服自己自有一套。
譬如溫凝在澳島時,阿忠總跟著她,知道一些她在京城的事情很正常。
陳月皎認(rèn)真點(diǎn)頭:“你說的對,我姐幫我那么多,她需要的時候我去陪她,這很對。”
“那就麻煩你了,陳小姐。”阿忠恭敬頷首。
麻煩什么?
這不都是自己人嗎?
于是一聽說溫心儀要到京城,陳月皎死活不肯落下,管他什么狗屁原錦程。
家里那么多傭人,他又不會在陳家餓死。
為了避免被陳康泰批評,她連手機(jī)都關(guān)了。
到這會兒都沒開機(jī)。
所以她當(dāng)然不會知道陳康泰其實(shí)壓根沒找她。
此時此刻,陳康泰正在澳島焦頭爛額。
講好今晚到港口的貨柜半路出了問題。這筆生意不大,但因?yàn)閷邮呛渭遥麤]法置之不理。
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運(yùn)輸公司,運(yùn)輸公司又說還沒收到入港的指令。
港口那邊明明早打過招呼,怎么非要拖延他的貨物?
陳康泰二話不說帶著人往港口趕。
港口的調(diào)度辦公室里。
溫健掛斷電話,又起身給眼前的男人沏了壺茶。悶熱的夜晚,男人還穿著黑襯衣黑西褲,說他太過鄭重,但他舉手投足間又透出幾分散漫。
他好像病了,聲音倦啞,臉色在白熾燈下顯得蒼白。
溫健把茶遞給這個自稱是溫老師丈夫的男人:“溫老師最近還好?”
男人道一聲謝:“她很好。”
“托溫老師的福,我仔馬上要去大陸進(jìn)修了。”
“應(yīng)該的。”男人咳嗽一聲,“他很優(yōu)秀。”
兩個大男人,除了干巴巴的寒暄似乎不知道再說什么。溫健不算善談,顯然眼前的男人也是。
貨輪長鳴著汽笛慢慢進(jìn)港。
溫健聽著窗外的聲音,忍不住問:“陳老板的那幾個貨柜為什么要安排在最后?”
男人低頭啜了口茶:“本來就是不合規(guī)矩的事。”
進(jìn)出港貨物都要經(jīng)溫健的手,底下人收了好處提前排一些貨進(jìn)來是常有的事。這種事屢禁不止,只要不是太過分惹得別家眾怒,一般是不會有人出面管的。
溫健雖然心中不喜,可他拿著供一家三口開支的薪水,不能事事當(dāng)出頭鳥。
這個男人今晚出現(xiàn),是替他整頓規(guī)矩的。
可他實(shí)在不明,溫老師這么一個科大教務(wù)處的老師,找的居然是個三教九流的丈夫。
剛剛進(jìn)來時他分明看到了,跟在男人身邊的,是之前總來貨港盯貨物的何家的人。
兇神惡煞的一群,他們港口都認(rèn)識。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說話做事慢條斯理,斯文又有禮。
或許是與那群人不一樣的。
溫健想。
直到這間辦公室被第三個人闖入,那個一晚上不停往這里打電話的陳老板心急如焚地出現(xiàn)。
溫健明顯感覺到坐在那喝茶的男人溫和了一晚上的氣質(zhì)忽然變得冷銳。
他不疾不徐掀眸:“陳老板,說好的貨物對接不上。我這邊可是很難跟何家交代啊。”
好一招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