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在火堆上的魚要糊了,烤肉味溢出。
兩人許久沒聞到這種直沖味蕾的香味了,薛嶼顧不上勸阻周斯衍,急匆匆跑去看烤魚。
外頭焦了金黃一層,魚皮裂開,露出里面乳白的肉。
“快去把調(diào)料拿來。”薛嶼催道。
白塔距離南洲甚遠(yuǎn),周斯衍準(zhǔn)備的生活用品也包括了各種調(diào)味料。他取來調(diào)料瓶,遞給薛嶼。
薛嶼在烤魚上撒了層鹽,又撒了一層調(diào)味精。
自己先嘗一口,好吃得要落淚。
她都一年沒吃過新鮮肉菜了。
取下烤好的那條,先給了周斯衍:“你先吃,懷孕就是要吃高蛋白的東西,多吃點魚肉才好,營養(yǎng)得跟上。”
她也不太懂,還沒穿越過來時,有個堂姐懷孕了,就經(jīng)常喝魚湯。
周斯衍接過烤魚,用一把鋒利短刃將魚肉剔到精鋼碟碗里,“你怎么知道懷孕要吃高蛋白的東西?”
白塔二十年來沒有新生兒了,任何關(guān)于孕婦的資料都沒有。
他不懂該怎么給孩子補充營養(yǎng),何況他的情況更糟糕,他還是雄性受孕,對懷孕事項完全不知所措。
薛嶼:“我猜的。”
她忙著烤另一條魚,見周斯衍一直在剔魚肉。他也不吃,一根根魚刺都挑出來,手法精細(xì),神情認(rèn)真的模樣仿佛在擺弄什么藝術(shù)品。
“吃個魚也這么精致,你們極端保守派還真是極端。”薛嶼笑起來。
周斯衍將盛滿魚肉的碟碗放在薛嶼面前,魚刺全部剔了,語氣莫名其妙:“媽媽也需要補充營養(yǎng)。”
薛嶼端起魚肉就吃,被他這語氣弄得渾身不自在,哈哈笑了兩聲。
周斯衍看著她吃魚肉時鼓起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兩人還在軍校,外出野訓(xùn)那時候。
那時薛嶼的體能、反應(yīng)力各項指標(biāo)在班里一直都是吊車尾。
野訓(xùn)時,需要負(fù)重一百斤,一百斤對于班里所有人來說小菜一碟。
可對薛嶼來說,好像是什么千斤重?fù)?dān),行囊背起來都費力,兩腿直打顫。
教官以為她故意犯懶,訓(xùn)了一通。
連周斯衍自己也疑惑,薛嶼的體能怎么會差到這個地步,仿佛和班里的人不是一個物種。
他跑在前面,先去拿到自己的考核旗幟,才返回來找落在隊伍最后方的薛嶼。
當(dāng)時薛嶼干脆自暴自棄,悄悄將行囊的負(fù)重石扔了,跑到一條河里摸魚,還真讓她撈到了兩條魚。
晚上兩人回來,他用小電鍋煎了魚,兩人在宿舍里吃。
薛嶼太饞了,吃得著急,被魚刺卡了喉嚨。
白塔里別說魚了,連新鮮肉類都很少見,他完全不知道被卡了魚刺要怎么辦,把薛嶼扛起來就往醫(yī)務(wù)室跑,急得手都在抖。
*
薛嶼吃完了碟子里的魚肉,眼見架在火堆上另一條也熟了,匆匆取下來遞給周斯衍:“好了,這條給你吃,我再去河里撈幾條。”
她卷起褲腿跳進(jìn)河中,嫌衣服累贅,干脆脫掉沖鋒衣外套和里面的內(nèi)襯長袖,上身只穿著運動內(nèi)衣在撈魚。
周斯衍坐在岸邊看她。
突然奇怪,提分手那段時間,他為什么會對薛嶼的親近那么排斥?
談戀愛時,他覺得自己對薛嶼除了感情上的喜愛,還有生理性的喜歡。他那時候和薛嶼每天都黏在一起,他甚至有點性-癮,每天都要做。
薛嶼有時候累了,不讓弄。
他就摟著她,自己手動。
他那么重欲,又那么喜歡薛嶼,可在一年后的某天,他忽然沒辦法接受和薛嶼的生理接觸。
開始排斥任何親密行為。
甚至到了和薛嶼親熱時,他會無法抑制地嘔吐的程度。
任何一點點親熱行為,都叫他犯惡心,到了完全沒辦法接受伴侶的地步。
這種反應(yīng)徹底攪亂他的生活,沒法正常上課訓(xùn)練,沒法正常面對薛嶼。
于是,他和薛嶼提出分手,加入了極端性保守派。
加入極端性保守派那兩年,他完全沒有性-欲,可最近隨著腹中胎兒的發(fā)育,再次遇到了薛嶼。
塵封了兩年的性-欲驟然來勢洶洶。
猛烈到他只能靠打抑制素來控制的程度。
薛嶼一共撈到了五條魚,笑臉皺得像個包子。
“你快看,五條,整整五條!我們今晚、明天都可以吃魚了!”
她用沖鋒衣兜著魚跑來,渾身滴著水。
周斯衍從車?yán)镎业揭粋€折疊桶,往里加了水,給薛嶼用來裝魚。
薛嶼蹲在水桶邊轉(zhuǎn)悠:“早知道外面有魚吃,我就應(yīng)該出來荒野求生,天天在白塔里挖礦,連口鮮肉都吃不到。”
周斯衍因肚子的原因沒法蹲下,只能站著,道:“也不是每個地方的魚都能吃,外面大部分都是污染區(qū),污染區(qū)里生存的動物基本不能食用。”
薛嶼還在笑:“總之我太高興了,抓到魚我就高興!”
周斯衍寬大掌心撫摸隆起的腹部,垂眼看她,聲音不輕不重:“喜當(dāng)媽也沒見你這么高興。”
薛嶼站起來,不再嘻嘻哈哈了,認(rèn)真問:“周斯衍,你不會真想把孩子留下吧?”
“你呢?”周斯衍反問。
薛嶼:“我自己肯定是不想要的。我們兩個才二十三歲,而且白塔也不允許有孩子存在。”
周斯衍不再回話,彎身沉默著收拾起地上的折疊椅。
薛嶼又道:“當(dāng)然了,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決定權(quán)在你身上,我肯定是要以你的想法為主。如果你想留,我也不能阻攔,我只是希望你不用沖動,好好考慮。”
周斯衍將折疊椅、烤魚用的調(diào)料瓶全部放進(jìn)車的后備箱,過了很久才問:“你討厭孩子叫你媽媽嗎?”
薛嶼兩手一攤:“我無所謂呀,主要還是看你。”
周斯衍:“嗯。”
薛嶼覺得周斯衍肯定是被孕激素給控制了,但為了照顧孕夫的情緒,她也不好得再多說什么。
繼續(xù)開車出發(fā),還是薛嶼開車,周斯衍坐在副駕。
兩人都沒再交流。
除了偶爾周斯衍肚子里的孩子會蹦出一兩個聲音,一路都很安靜。
薛嶼看到周斯衍手里拿一本紙質(zhì)手冊,他低頭看得認(rèn)真。
她余光瞥過去,看到手冊的紅色封面上寫著“極端性保守派內(nèi)部守則——性.欲控制篇。”
這一路再沒遇到惡物。
直到下午五點時,天邊夕陽像個熟透的橘子,看得薛嶼口中生津,想吃橘子了。
遠(yuǎn)處一片廢棄小鎮(zhèn)。
白塔安全區(qū)之外有很多這樣的廢棄城鎮(zhèn),是災(zāi)變降臨前的遺址,距離現(xiàn)在至少也有三十年的歷史了。
“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用的東西。”周斯衍道。
“好。”
薛嶼轉(zhuǎn)動方向盤,車頭調(diào)轉(zhuǎn)向小鎮(zhèn)的方向。
周斯衍先下車用儀器測試了這里的空氣污染值,確定可以進(jìn)入,才讓薛嶼下車。
薛嶼把自己的雙肩包清空,背著空包下來:“下次還是讓我來測試吧,你身體不方便。”
“沒事。”
薛嶼:“污染區(qū)是有輻射的,輻射對孩子不好,輻射可能會造成胎兒停育或畸形。”
周斯衍眉宇間拂過緊張,污染值測試儀遞給薛嶼,自己轉(zhuǎn)身快速上了車。
兩分鐘后,他下來了,穿了一件長及腳踝的黑色大衣。
薛嶼認(rèn)得出,這種黑色大衣可以防輻射。還在軍校時,她也有一件,學(xué)校免費發(fā)的。
周斯衍把大衣的一整排金屬紐扣全扣上了,看起來像個沉默寡言的巫師,很詭異。
兩人進(jìn)入小鎮(zhèn)。
這里灰塵遍布,白茫茫的蜘蛛網(wǎng)紋理很細(xì)膩,像某種雕畫。
薛嶼找到一家超市,超市里還存有不少東西,食物類的全部過期了。她只能隨便拿一些鍋碗瓢盆。
尤其喜歡自己找到的一口陶土鍋,等會兒可以煮魚湯了。
周斯衍進(jìn)入超市另一側(cè),這里好像是服裝區(qū)。
三十年過去了,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衣物大部分都褪色,一撕就碎,沒法用了。
不過,他在貨架最底層看到一些用塑料膜密封包裹的布料,想把布料拉出來,肚子的原因沒法彎腰,只好朝薛嶼喊話。
“薛嶼,你過來一下。”
薛嶼提著那口陶土鍋跑來:“怎么了?”
周斯衍指著貨架底下:“這里好像有布料,你拿出來看看還能不能用。”
薛嶼把那捆步拉出來,用短刀劃開外層的塑料膜,“好像還能用,不過你要這個干什么?”
周斯衍彎腰摸了摸布料:“試試給寶寶做兩件衣服。”
薛嶼聽得毛骨悚然,孕激素也太可怕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周斯衍,你不會真的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了吧?”
周斯衍:“不確定。”
薛嶼滿頭大汗,你要給孩子縫衣服了,這還叫不確定?
這時,孩子在周斯衍肚子里發(fā)出一個字:“定。”
周斯衍抱著布料,說道:“你喜歡什么顏色的衣服,紅還是藍(lán)?”
肚里的孩子:“藍(lán)。”
周斯衍又說:“襪子呢,綠還是黃?”
肚里的孩子:“黃。”
周斯衍挑眉看向薛嶼,仿佛在炫耀:“很聰明,都會做選擇題了。”
肚子聲音又傳出:“了。”
薛嶼擦著額頭的冷汗:“不是會選擇,它是又笨又懶,只會學(xué)你說最后一個字。”
周斯衍不太高興:“你老是貶低孩子干嘛。”
薛嶼清了清嗓子,臉湊近周斯衍的腹部,大聲說:“你喜歡什么顏色的衣服,藍(lán)還是紅?”
肚里的孩子:“紅。”
薛嶼:“襪子呢,黃還是綠?”
肚子里的聲音:“綠。”
薛嶼兩手一攤,直起腰看向周斯衍:“你看,我就說嘛,它不是在選擇,只是學(xué)我們說話的最后一個字而已。”
周斯衍抱起布料往外走:“孩子還小,你對她要求這么高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