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聞言,僵在門口,待他思索片刻,怒道:“誰是你兒?我看著二十七八,你看著年齡比我還小,口沒遮攔占我便宜,你幾個意思?”
凌昊此刻也顧不上眼前之人是人還是妖,如此荒謬的說辭,顯然讓他無法信服。
公寓里的其他幾人反應各異,面面相覷,覺得這個“瓜”,聽起來不符合常理。
秦羽墨望著蘇妲,覺得凌昊的身世不簡單,眼前這個狐妖,極有可能是他的親生母親。
蘇妲眼中的慈愛與失而復得的狂喜,讓她情不自禁地踏出3603的房門。
沒有妖風,沒有魅影,只有一種源自血脈的迫切牽引。她緩慢地走向凌昊,剛伸手準備觸摸凌昊的臉。
“別碰他!”秦羽墨厲喝出聲,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前傾,銳利如實質的鋒芒直指蘇妲,畢竟妖也一樣,都覬覦純陽之體。
蘇妲猛的停下手上的動作,她看向秦羽墨,眼神瞬間露出幾分殺氣,有千年大妖的威嚴被冒犯的冰冷。
絲絲縷縷的狐火不受控制地在周身明滅閃現,空氣里的幽香陡然變得熾烈而危險。
公寓其他人見此,像見了鬼似的,紛紛逃離,呂子喬此刻對胡一菲道:“我沒騙你吧,真的有狐貍精!”
“你閉嘴吧,趕緊逃,跑慢一點,小命難保!”
蘇妲想讓凌昊安安穩穩在愛情公寓過日子,不想鬧得人心惶惶,只見他打了個響指,用法術抹除了一菲幾人此刻的記憶,凌昊與羽墨除外。
隨即大手一揮,眾人像著魔一般,飛快地各自跑回自己的寢室。
只見羽墨與蘇妲四目相對,眼神中透露著殺氣。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剎那,凌昊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嘶鳴。
他身體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刻符入骨的巨大消耗和此刻心神受到的劇烈沖擊,徹底壓垮了他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
他眼前驟然一黑,像一根被斬斷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我的兒,你怎么了?”蘇妲的驚呼撕心裂肺,所有的妖力威壓瞬間收斂,只剩下純粹的驚恐。
她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暗紅流光,搶在凌昊頭顱觸地前的一瞬,輕柔卻無比堅定地將他接入懷中。
懷中身體的僵硬和虛弱讓蘇妲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她抱著凌昊,踉蹌著退后一步,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
蘇妲猛地抬起頭,那雙顛倒眾生的美眸此刻赤紅一片,狠狠掃向羽墨。“滾開!”那聲音帶著千年大妖瀕臨爆發的恐怖煞氣,瞬間將羽墨體內的鬼氣壓制住。
公寓內一片死寂,只有凌昊微不可聞的痛苦喘息。
蘇妲她低下頭,所有的暴戾和威嚴在看到凌昊蒼白如紙的臉頰時,盡數化作了無法言喻的心痛和焦灼。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食指指甲瞬間變得晶瑩剔透,流轉著淡淡的粉金色澤,如同最純凈的琉璃。指尖輕輕點在了凌昊汗濕冰冷的眉心。
“嗤!”
一聲輕響,仿佛滾燙的烙鐵接觸冰雪。蘇妲指尖那點粉金色的光芒驟然爆發,卻并非毀滅,而是化作無數道細若游絲、卻蘊含著磅礴浩瀚生命氣息與玄奧妖力的光流。
這些光流如同擁有靈性的活物,瞬間鉆入凌昊的眉心,沿著他干涸的經絡、枯竭的氣海、乃至每一寸被陰寒侵蝕的肌骨奔騰流轉!
凌昊殘破不堪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震!
他無意識地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在蘇妲懷中繃緊如弓,仿佛正承受著某種巨大的沖擊。
蘇妲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去,甚至那妖艷絕倫的容顏都浮現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虛弱。
強行抽取本源妖力,對任何大妖而言都是極大的損耗。但她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只有一片不顧一切的決絕。
神念灌頂,道妖同參!
那無數粉金色的光流,不僅僅是療傷續命的妖元精華,更攜帶著蘇妲千年來對天地靈氣、對能量本質的深刻感悟。
它們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凌昊近乎枯竭的識海深處,在那些因死亡威脅而強行烙印下的《五雷誅邪訣》和《太極鎖魂圖》的破碎感悟之上,進行著難以想象的梳理、引導、補全與升華!
道法精髓在凌昊的靈臺中展現出來。不再是死記硬背的圖卷,而是真正理解了其中陰陽相生、動靜相合、以柔克剛的天地至理。
如何以自身魂力為引,構筑堅韌的魂鎖;如何借天地之勢,鎮壓邪祟的狂躁…
種種玄妙紛至沓來,以前強行記憶時如同隔霧看山,此刻卻如同水到渠成,豁然貫通!
道法妖元,一陰一陽,一剛一柔,竟在蘇妲不顧損耗的本源灌注與神念引導下,在凌昊這個特殊的“容器”內,開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交融與共生。
他胸膛上那道以自身精血刻畫的暗紅雷符,此刻竟微微亮起,散發出更加灼熱、更加凝練的微光,仿佛正在汲取這磅礴的饋贈而悄然蛻變。
當蘇妲指尖最后一點粉金光芒黯淡下去,徹底融入凌昊眉心時,她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扶著墻壁才勉強支撐。
而懷中的凌昊,緊蹙的眉頭似乎松開了一些,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卻平穩悠長了許多,臉上也恢復了一絲微弱的血色,不再是那種令人心寒的死灰。
一種微弱卻異常堅韌、仿佛帶著雷霆余韻與陰陽流轉意蘊的氣息,開始在他體內緩緩滋生。
蘇妲極其疲憊地吁出一口氣,仿佛耗盡了千年的力氣。
她緩緩抬起頭,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卻又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愧疚。
羽墨見此,也感知到蘇妲對凌昊的愛,她不再打擾這對母子重逢,也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她抱著凌昊,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將他緊緊摟在懷里,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經過此事,凌昊也感知到這位年輕母親的愛,他小聲問道:“你真的是我母親嗎?”
只見蘇妲抬手,摸了摸凌昊的額頭,給他講起了一段塵封多年的往事。
“四百七十三年前,”蘇妲的聲音響起,沙啞而飄渺,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隧道,帶著歲月的塵埃,“青丘之外,昆侖之巔。九重化形天劫,已落其八……”
她的目光變得悠遠而痛苦。
“最后一道劫雷,紫霄滅神雷,非大功德、大神通者,觸之必死。我那時,道行尚淺,又因情劫纏身,道心蒙塵,自知天劫難度。”
蘇妲低下頭,指尖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拂過凌昊腕間那道剛剛刻下、還帶著滾燙余溫的雷霆符紋,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那時,尚在襁褓。人妖混血,本就為天地所忌,生機微弱。那滅神雷一旦落下,余波亦能讓你魂飛魄散,萬劫不復……”她的聲音哽住了,巨大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言語,一滴滾燙的淚水終于掙脫束縛,滴落在凌昊冰冷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為娘別無選擇。”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娘剖開了自己的內丹本源,以千年道行根基為爐,以本命妖魂為引,將你最后一絲血脈生機封入其中。再將那承載了你性命的內丹,拋入了昆侖山下的萬丈寒淵……”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帶著血和淚的腥氣。
“天劫落下,我僥幸留得一縷殘魂,卻也元氣大傷,本源盡毀,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待我醒來,拼了命地搜尋那寒淵,那內丹卻已杳無蹤跡!”
蘇妲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茫然。
“我尋遍三山五岳,訪過四海八荒,人間已不知改朝換代多少次,卻始終找不到你一絲氣息!她將臉貼在凌昊冰冷的臉頰上,仿佛想汲取一絲溫暖,又仿佛想確認他的存在。
“直到剛才……直到你以身為符,引動那雷霆誅邪之力!那源自你血脈深處的、屬于我的烙印,才終于被喚醒!我才感知到,你就是我那苦命的兒子!”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凌昊,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跨越了幾百年的思念與痛楚。
“你身負人妖混血,又曾被我的本源內丹強行封印續命,血脈早已異于常軌。每隔百年,體內駁雜的力量便會失衡一次,如同蛇蛻,舊軀腐朽,返歸嬰孩之態,一切前塵記憶,盡數封存,如同新生。”
“每一次新生,都是一次徹底的遺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拂過他緊閉的眼瞼,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生死掙扎時的疲憊。
“那個收養你的老人……” 蘇妲的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與探尋,“他或許是機緣巧合,在昆侖寒淵附近撿到了那枚失去光澤、包裹著你的內丹,又或許是另有因果!這幾百年,你究竟經歷了多少次輪回新生,又曾有過多少段不同的人生,為娘一無所知!”
蘇妲不再言語,只是將凌昊抱得更緊,仿佛要將這缺失了幾百年的時光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