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子喬癱在沙發上,蠟黃的臉上死氣沉沉,印堂處那縷灰黑色的邪異印記,此刻黯淡了許多。
曾小賢和張偉驚魂未定地搓著手,胡一菲眉頭緊鎖,銳利的目光在子喬與凌昊的身上來回掃視。
蘇妲看著子喬身上那縷揮之不去的異域邪氣,秀眉微蹙,低聲道:“那東西陰毒得很,纏得很深,羽墨身上的紅煞只是暫時把它驅走了。”
“不行……”凌昊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挫敗和難以置信。
“《五雷誅邪訣》……感應不到目標,力量引不動分毫。”
他閉上眼,腦海中飛速閃過秘傳的《太極鎖魂圖》種種精妙法門,試圖以其封鎮之力鎖住子喬體內那邪異的源頭。
然而,當他的意念觸及那縷灰黑印記時,卻如同泥牛入海,西方鬼魅的異質邪力,讓《太極鎖魂圖》的鎖魂靈光根本無法附著,更別提形成有效的封鎮!
“怎么會這樣?”凌昊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困惑和焦躁。
道法,他賴以傍身、傳承有序的東方道法,面對這來自異域的邪祟,竟然束手無策。
“以鬼治鬼!有錢能使鬼推磨!”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一菲姐,”凌昊深吸一口氣,轉向胡一菲,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子喬的情況拖不得。常規辦法,恐怕不行了。我需要一些東西。”
胡一菲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凌昊,沒有追問細節,只是干脆地點頭:“說 ,需要啥東西!”
“大量的黃表紙,最好的朱砂墨,一支全新的狼毫筆,要筆鋒最銳利的。還有……”
凌昊頓了頓,眼神變得極其幽深,“找張偉,把他壓箱底的那塊祖傳的、據說開過光的歙硯拿來。越快越好!”
深夜。子時三刻,陰氣最盛之時。
3602的客廳窗簾緊閉,只點了一盞光線昏黃的小臺燈,將房間渲染得影影綽綽。
客廳里只剩下凌昊、昏迷的呂子喬,以及角落里無聲旁觀的螭敖和蘇妲。
巨大的實木茶幾被清理出來,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質地粗糙堅韌的黃表紙。
張偉那塊寶貝疙瘩似的祖傳歙硯擺在中央,里面盛著上好朱砂。
凌昊手握一支筆鋒如刀的嶄新狼毫筆,凝神靜氣,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他落筆了。
筆鋒飽蘸濃稠的朱砂,落在黃表紙上,凌昊的手腕極其穩定,每一筆落下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和沉重感。
他寫的,不是任何已知的道家符箓,也不是梵文咒語。
那是一種極其怪異的“貨幣”。
紙張的大小、形制,竟與美元有幾分相似。
但上面印著的圖案,卻陰森詭譎——扭曲盤繞的荊棘藤蔓構成邊框,中央印著一座燃燒著幽綠色火焰的古堡,古堡的尖頂刺破一輪血色的殘月。
古堡下方,印著一行行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動的西式哥特體字母,拼湊出“HELL BANK NOTE”(地獄銀行券)的字樣。而面額,更是大得驚人——“ONE HUNDRED MILLION”(一億)。
這赫然是西方冥幣,不得不說,凌昊依葫蘆畫瓢的本事,那是沒話說,東方冥幣他會搞,西方冥幣也會弄,道術被他活學活用。
凌昊全神貫注,筆走龍蛇。
他調動著體內道家真元,將自己的意念、訴求,以及對“交易”規則的尊重,一縷縷地灌注到筆尖,融入那粘稠的朱砂墨汁中,最終烙印在每一張特制的“冥幣”之上。
隨著一張張“冥幣”在筆下定型,凌昊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也微微發白。
這看似簡單的“印刷”,實則消耗巨大,不僅是對體力的壓榨,更是對精神意念的極致凝聚。
每一張蘊含著他特殊意念的冥幣完成,都像從他神魂中抽走了一絲力量。
螭敖和蘇妲默默地看著,看著那些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紙錢”,看著兒子專注而疲憊的側臉。
螭敖淺棕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有擔憂,有審視,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蘇妲則緊緊抓著他的手,指甲微微陷入他的手背。
終于,厚厚一沓,足有上百張散發著朱砂血腥氣和奇異意念波動的“特制西方冥幣”堆在了茶幾上。
凌昊放下筆,長長吁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臉色蒼白如紙。他拿起那沓冥幣,走到客廳中央,面朝西方。
沒有念咒,沒有踏罡步斗。
他用一種低沉、清晰、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聲音,用英語說道:
“以陰財為契,引幽冥之路。此地生靈呂子喬,遭異域邪祟‘血薔薇夫人’(Bloody Lady Rose)殘念纏身,陽氣枯竭,命懸一線。今備足‘買路財’,誠邀能解此厄、拘此孽障之‘差役’現身!報酬在此,速速應召!”
話音落下的瞬間,凌昊雙手猛地一揚!
那厚厚一沓特制的、蘊含著他強大意念訴求的“西方冥幣”,無火自燃!
客廳里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那盞昏黃的小臺燈燈光瘋狂搖曳,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
墻壁上,家具上,甚至空氣中,都迅速凝結出一層帶著詭異霜花的冰晶!
螭敖和蘇妲同時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燃燒的冥幣灰燼并未飄散,而是在幽綠色的火焰中,凝聚成一道極其細小的灰黑色漩渦。
那漩渦散發出強大的吸力,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陰冷氣息,空間都開始微微扭曲!
“呼……”
一聲仿佛來自無盡深淵的嘆息,帶著硫磺的灼熱和墓土的陰冷,突兀地在客廳里響起。
一個身影,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浮”了出來。
他的身材異常高瘦,如同竹竿,臉色是一種長期不見陽光的死灰色,眼窩深陷,嘴唇薄得像兩片刀鋒,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充滿嘲諷和貪婪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眼白,只有一片純粹的、如同深淵般吞噬光線的漆黑!
他頭上歪歪斜斜地戴著一頂同樣破舊、沾著可疑污漬的黑色高頂禮帽,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水晶手杖。
他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
只見他薄薄的嘴角向上咧開一個更大的弧度,露出里面細小、尖利、如同鯊魚般的牙齒。
接著,他的目光轉向茶幾上那堆剛剛燃盡、還殘留著冰冷綠焰余燼的冥幣灰堆。
純黑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毫不掩飾的、如同餓狼見到腐肉般的貪婪光芒!
“東方的小法師?”他聲音嘶啞而冰冷。
“用我們的‘錢’,買我們的‘服務’?有趣,非常有趣。”他手中的水晶手杖輕輕點地,發出沉悶的“篤”聲。
“克勞利(Crowley),為您效勞。”他微微欠身,動作僵硬而夸張,如同舞臺劇上的小丑,但那純黑的眼眸里卻沒有任何笑意,只有貪婪。
凌昊指了指呂子喬:“治好他,徹底清除‘血薔薇夫人’的殘念詛咒。酬勞,不會少你的。”
“清除詛咒?小法師,那可是個精細活兒,比直接撕碎那個鬼婆娘麻煩多了。而且……”
他純黑的眼睛瞟了一眼沙發上的呂子喬,舌頭舔了舔尖利的牙齒,“這個靈魂聞起來很虛弱,也很美味。萬一我‘治療’的時候,不小心多‘品嘗’了一點……”
“規矩就是規矩。”凌昊的聲音陡然變冷,“你收了‘買路財’,應召而來,就得按契約辦事。報酬,一分不少。人,必須完好無損地救回來。否則……”
凌昊的眼神變得極其危險,“東方的冥府或許管不到你,但撕毀契約的后果,你很清楚。”
克勞利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死死盯著凌昊,仿佛要重新評估這個年輕的東方法師。
對方身上明明沒有多少強大的能量波動,但那份引動契約,直指某種更高規則的眼神和語氣,卻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忌憚。
“嘖……”克勞利不爽地咂了咂嘴,尖利的牙齒摩擦著,“真是麻煩的東方人。好吧,契約成立。”
他拄著手杖,邁著僵硬而詭異的步伐,如同提線木偶般,“嘎吱嘎吱”地走向沙發上的呂子喬。
他停在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昏迷的子喬。伸出那只戴著破舊黑手套、骨節異常突出的手,懸停在子喬印堂上方。
一股黑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從他掌心彌漫而出,緩緩籠罩向子喬的額頭。
螭敖和蘇妲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蘇妲更是下意識地抓緊了螭敖的手。
凌昊屏住呼吸,全身緊繃,死死盯著克勞利的每一個動作。
他知道這是一場危險的賭博,但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