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力道不大,但很清晰。
凌昊手一抖,剛蘸滿朱砂的印差點蓋歪。他猛地抬頭看向房門,心臟下意識地漏跳了一拍。
“誰?”他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胡一菲。”門外傳來干脆利落的女聲,“凌昊,方便開下門嗎?跟你說點入住注意事項。”
凌昊飛快地瞥了一眼桌上攤開的黃裱紙和朱砂印泥,還有那枚怎么看怎么詭異的青銅小印。他手忙腳亂地把印泥盒子蓋上,抓起旁邊一本厚厚的雜志“啪”地蓋在黃裱紙上,又把青銅印隨手塞進抽屜里。
“哦!來了來了!”他一邊高聲應著,一邊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臉上的蒼白和眼底的疲憊,換上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胡一菲站在門外,依舊抱著手臂,英氣的眉毛微微蹙著,目光銳利地掃過凌昊的臉,然后似乎不經意地越過了他的肩膀,投向昏暗房間的深處,鼻子還幾不可察地輕輕抽動了一下。
“剛搬進來,注意點公共區域衛生。”胡一菲語氣平常,但眼神里的探究卻像小刀子,“還有,晚上盡量別搞太大動靜,不要跟著呂子喬出去鬼混,酒吧那種地方,你一個窮小伙消費不起,他能把你騙的褲衩子都不剩!”
她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在凌昊臉上和他身后昏暗的房間轉了一圈,“特別是你這屋,隔音好像不太行?剛才好像聽到點奇怪的聲音,像女人在說話,我看著你這一個人搬進來的,怎么會有女生的聲音?”
凌昊臉上堆著訓練過的、略顯蒼白的笑容。門外,胡一菲抱著手臂,像一尊審視著新兵連的教官雕像。她英氣的眉毛,習慣性地微蹙著,目光銳利地掃過凌昊的臉,似乎在評估他眼底那圈青黑和過分白皙的皮膚是縱欲過度還是天生體虛。
隨即,她的視線似乎不經意地越過了凌昊的肩膀,投向了他身后那片被厚重窗簾隔絕了光線的、幽暗的房間深處。
一股若有似無的涼氣,混雜著新家具的木頭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古舊紙張和金屬混合的冷冽氣息,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
“還有,注意點公共區域衛生,垃圾桶滿了及時倒,別堆門口,最重要的是,不要帶不三不四的女生住進公寓,別學呂子喬。”
“一定一定!”凌昊忙不迭點頭,笑容有點僵,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后背瞬間繃緊。他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那片昏暗里,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氣息猛地膨脹開來,像無形的冰針扎向他的后心窩。
胡一菲的話音剛落,凌昊腦中就炸開一個尖利得幾乎要刺穿耳膜的、飽含怨毒的女聲,“她算什么東西?也敢管老娘!”
紅衣女鬼顯然是生氣了,凌昊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一晃,腳下發軟,差點直接跪下去!
他猛地用手死死撐住門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瞬間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門框的木頭里。冷汗像打開了閘門,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T恤后背,額頭上的汗珠更是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嗯?”胡一菲的眉頭瞬間擰得更緊了!她可不是普通人,從小習武,感知異常敏銳。凌昊這反應,絕不是簡單的身體不適或者心虛能解釋的。
她下意識地微微前傾了身體,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帶著格斗家鎖定對手般的專注和警惕,牢牢釘在凌昊臉上:“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沒…沒事!”凌昊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輕微打顫,那股陰寒之氣還在他體內亂竄,像無數冰冷的毒蛇啃噬著他的精氣神。他必須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勉強維持站姿,不讓自己癱倒下去。他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能…可能有點低血糖,剛…剛搬完家,沒…沒顧上吃飯!”
他一邊說著,一邊拼命在腦中用意念嘶吼,試圖安撫或者說壓制那個暴怒的厲鬼“姑奶奶,祖宗,消停點!她走了我立馬給你燒,燒大的,一億十億都行。”
也許是“錢”這個字眼起了作用,那股肆虐的陰寒之氣稍稍收斂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地撕扯他的靈魂,但依舊像跗骨之蛆般盤踞在他體內,帶來陣陣虛弱和冰冷。
腦中的尖嘯也變成了充滿惡意的冷笑“廢物!連個母老虎都應付不了,趕緊打發她走,老娘要收香火供奉。”
凌昊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喘不過氣。
胡一菲狐疑地盯著他,眼神里的警惕絲毫沒有放松。她見過低血糖暈倒的,沒見過低血糖能把自己嚇成這樣,還伴隨著一股子邪門陰氣。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凌昊身后黑洞洞的房間,那股寒意似乎淡了點,但依舊頑固地盤踞著。
“真沒事?”胡一菲向前踏了一小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這一步,讓凌昊渾身的肌肉都繃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掉。
“真…真沒事!”凌昊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過度緊張和虛弱而有些變調,“一菲姐,我…我這就去吃點東西,馬上就好!”他語速飛快,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急切,身體更是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試圖用門板擋住胡一菲探究的視線。
胡一菲停住了腳步。她看著凌昊那副驚弓之鳥、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的樣子,又看看那間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昏暗房間:“這小子確實古里古怪的!”
她不喜歡多管閑事,但作為公寓里默認的“大姐頭”,她也有責任保證其他室友的安全和環境正常。
“行吧。”她最終還是沒再往前,抱著手臂,語氣帶著點警告的意味,“你自己注意點。還有,剛才那聲音…”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聽著挺瘆人的,要是看什么恐怖片,記得戴耳機。”說完,她深深地看了凌昊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然后才干脆利落地轉身,邁著大步離開了。
“砰!”
幾乎是胡一菲背影消失在客廳拐角的瞬間,凌昊就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關上了房門,沉重的門板發出巨響,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光線和聲音,也隔絕了胡一菲那如有實質的審視目光。
世界瞬間只剩下昏暗和自己粗重得像破風箱般的喘息。
“呃啊…噗!”
再也壓制不住,凌昊只覺得喉頭一甜,一股帶著濃重腥氣的液體猛地涌了上來!他踉蹌著撲到書桌旁,一手死死捂住嘴,但暗紅的血絲還是從指縫里滲了出來,滴落在鋪著雜志的書桌邊緣,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金星亂冒,視野邊緣陣陣發黑,仿佛隨時都會徹底陷入黑暗。
“廢物!”紅衣女鬼那冰冷、刻薄、帶著濃濃鄙夷的聲音再次在他腦中響起,“一點陰氣都受不住,還想當陽間代理人?你這修為確實不行啊。”
凌昊撐著書桌邊緣,身體因為劇痛和虛弱而劇烈地顫抖。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抽屜——那枚帶來財富也帶來無盡痛苦的青銅小印就躺在里面。桌上,那本蓋著黃裱紙的雜志邊緣,暗紅的血點觸目驚心。
門外,隱約還能聽到客廳里呂子喬夸張的笑聲和曾小賢賤兮兮的電臺開場白。
門內,是濃得化不開的陰冷和血腥味,還有一個在崩潰邊緣掙扎、被厲鬼榨取、被鄰居懷疑的“幸運兒”。
“錢!我的錢…”凌昊喘息著,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里痛苦和虛弱交織,但最深處那簇名為貪婪和野心的火焰,卻在那片血色的映襯下,燃燒得更加瘋狂。
他哆嗦著伸出手,不是去拿藥,而是抓向了桌角的朱砂印泥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