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瞥向太子。
當他看到太子頂著一堆黑眼圈,一副昨晚辛苦加班的模樣,就窩了一肚子火。
這也太胡鬧了!
不再聽他的話也就罷了,居然還……太可惡了!
他這樣做,意味著他索額圖多年的心血將要毀于一旦!
一個貪戀女色,還私自挪用修河工銀子,不顧天下安危的太子,乾熙帝會怎么看。
他會把祖宗的江山,就這么不管不顧地往下傳?
他雖然和太子鬧矛盾,希望太子向他低頭,仍然把自己當成最大的靠山,但是一旦太子被廢的話,絕對是不符合索額圖一家利益的。
畢竟,他也希望未來的皇帝,是他們家的外孫。
他同樣希望,接下來的太子,能夠從他們家娶一個女子去當皇后。
現在,乾熙帝在上面看著,他不敢。
可是,一旦沒有了乾熙帝,那天下是什么樣子,還不是他索額圖說了算!
如果出現意外,自己還是要保一下太子的。
既要讓他吃苦頭,又不能讓他真的去栽大跟頭兒……
和索額圖的想法相反的,是明珠。
出手就是太子,就是他的策略。太子雖然不至于被廢,但是他很清楚,皇帝的看法都是慢慢堆積的,厚積薄發,水滴石穿!
等皇帝越來越認為太子不孝,不適合繼承皇位的時候,那么,大皇子的機會就來了!
大皇子登基,他的機會也就來了。
一等承恩公,他明珠也可以是。
就在兩個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就聽靳輔道:“這筆銀子我知道,戶部是撥給了我們河工衙門?!?/p>
“只不過,當年這筆銀子沒有用到,后來又退回去了?!?/p>
“所以沒有啥記載?!?/p>
靳輔這話,讓在場聽審的不少人,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特別是趙永彥!
他作為這件事情的操辦人,對于這筆錢的去向自然最清楚:
太子爺花了!
這筆錢根本就沒有去河工衙門。
甚至可以說,這筆錢雖然借著河工衙門的名義,但是根本就沒有通知河工衙門。
在這件事情上,河工衙門就是一個幌子。
但是現在,靳輔居然認了這筆錢!
這……這怎么可能!
趙永彥很清楚,這件事情不小,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卻沒有想到,在這個緊要關頭,事情居然出現了轉機。
這……這……
作為這次的主審官,佛倫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十萬兩銀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和明珠也策劃好了,就是想要借助靳輔的嘴,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他是大皇子一脈,和太子那就是天生的敵人。
不扳倒太子,等太子登基,對他佛倫絕對不會心存良善,他的子孫后代,絕對沒有什么好下場。
因此,單從這一點出發,今兒的會審,開弓沒有回頭箭。
可是,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卻一下子變成了這樣,他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大膽靳輔,不要在這里信口雌黃!”
“你說這筆錢退了回去,可是戶部為什么沒有記載?”
“是你,還是什么人,把這筆錢給貪了!”
佛倫這話,就差直接告訴靳輔,快點說出來,這筆錢送給了太子。
不過,靳輔此時卻是無比的平靜,他淡淡的道:“佛倫大人,戶部為啥沒有記載,可能是賬冊出了問題?!?/p>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p>
“但是這十萬兩銀子,我們河工衙門確實接到了,而且也返給了戶部。”
“您可以問戶部,這筆銀子是不是還在?!?/p>
沈葉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乾熙帝的做法。
怪不得乾熙帝說自己有辦法。
原來,這就是乾熙帝的辦法。
靳輔承認了,這筆錢自然也就算不到他的頭上。
而靳輔為什么認,還不是乾熙帝安排的嘛!
不過好在,他也給靳輔想到了辦法,倒也不至于太欠自己老爹的人情。
就在沈葉心里感慨萬千的時候,佛倫已經朝著站在人群中的趙永彥喝道:“趙侍郎,這筆錢是你經手的?!?/p>
“那我問你,為什么這筆錢沒有入賬?”
“現在這筆錢又在什么地方?”
趙永彥之前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所以顯得有些頹然。
現在,既然太子讓靳輔認了這件事情,他眼里隨即充滿了希望的光亮,他想要胸有成竹地辯一辯。
當即輕咳了一聲道:“佛倫大人,現在陛下讓您審問河工的事情,不是讓您審問我們戶部。”
“不過大人既然問了,我也可以告訴您,這筆錢現在就在我戶部之中?!?/p>
“至于為什么沒有入賬,我們戶部會自己調查,究竟是賬本記錯了,還是發生了疏忽?!?/p>
不論是記錯了,還是出現了疏忽,這些都不會記在太子的頭上。
自然,也追究不到他這個戶部侍郎的頭上。
最多,也就是一個辦事不夠謹慎而已。
佛倫雖然是刑部尚書,但是戶部侍郎頂撞他,他還真沒什么辦法。
畢竟,大家不相隸屬。
這么一想,就知道有人替太子出手了!
而最有可能的,他覺得是索額圖,莫非,靳輔和索額圖之間,達成了什么約定?
他心中懷疑,倒也沒有慌亂,雖然這個事情出師不利,但是他的手中,卻還有其他的證據。
“靳輔,替人背鍋,那可是罪加一等的?!睅е唤z不甘,佛倫冷冷的說道。
靳輔平和的道:“佛倫大人的好意,我一定謹記在心?!?/p>
“不過,可能要讓佛倫大人失望了,這件事情,本就如此?!?/p>
看著咬著牙,死活不肯承認的靳輔,沈葉心中一陣感慨。
看來,這位治水的能臣,也并不是半點不懂人情世故,從他和佛倫的對答來看,他懂得也不少嘛。
也就在沈葉這么想的時候,佛倫已經再次開口道:“既然這十萬兩你說清了,那么接下來,咱們就說說三十五年十一月撥給你們……”
一條條的賬目被佛倫問出,而靳輔面對這些問題,卻是沉著應答,絲毫不亂,不少數字,更是順手拈來。
顯然,他對于河工上的事情,是無比的清楚。
隨著一個個問題的問出,天上的太陽變得越來越亮。
雖然佛倫找了不少的問題,卻都被靳輔一一應對,都給回答了出來。
一時間,這次的會審,好似陷入了僵局。
沈葉昨晚本來就沒有睡好,此時聽著一個個和自己沒有干系的問題,差點兒就昏昏欲睡了。
“靳輔,你雖然能言善辯,但是事實就是事實?!?/p>
“你們修河堤的淤田,本應該是朝廷所有,你們卻私自出賣,實屬罪大惡極?!狈饌惔藭r,已經顯得越加的冷靜道:“靳輔,那些賣田的錢,又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