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葉定睛一看,就見站出來的人,赫然是吏部左侍郎馮古碑!
六部的排名,雖然都是禮部第一,但是論起權力,一直都是吏部第一。
吏部的尚書,更是被稱為天官。
而作為吏部第二把手的吏部左侍郎,同樣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
在很多人看來,寧愿成為吏部的左侍郎,也不愿意擔任工部的一把手。
因為工部的地位太低,責任太重。
而吏部管理升降,啥風險不用冒,自然就有人上桿子巴結。
所以,這也是吏部左侍郎身份高的原因。
馮古碑五十多歲,身材干瘦,穿著樸素,在很多人的眼中,這位就是一個嚴于律己的典范人物。
只不過此時,這位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德高望重的馮侍郎,此時正在義正言辭的批判著太子提出來的管理辦法。
他鄭重地跪在地上道:“百官欠債,該催繳催繳,但是,把催繳和懲罰聯系在一起,那就會讓陛下的仁德,變成苛政。”
“請陛下明察!”
隨著馮古碑的出面,接著又有人跪倒在地:“陛下,臣贊同馮大人的話!”
“您允許百官從太倉之中借錢度過難關,本身就是一種君臣相得的仁政。”
“眼前,太倉雖一時困難,但是欠債的百官卻也在急切的籌錢,以報陛下的恩德。”
“這等好事,如果按照太子這般處理,臣生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乾熙帝這個人最愛的就是名聲,只要是有損名聲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不會做。
他這個愛好,絕大部分下屬都知道。
所以很多人在奏事的時候,都喜歡拿這個說事。
聽到這話,乾熙帝一皺眉。
沈葉看著那第二個跪倒的中年男子,淡淡的道:“刑部郎中李大人,你這話說得好啊。”
“如果從太倉中借銀子,可以讓百官遇到困難時能盡快渡過難關,這是陛下的恩典,那么我請問你,你把借來的十萬兩銀子,拿去放高利貸,這是怎么回事?”
“我派人打聽了,你們家的高利貸鋪子,已經占了南城高利貸行業的半壁江山,因為借了你的高利貸而家破人亡的,可不是少數。”
“我這兒有一個名冊,是不是要給你念一下。”沈葉在大興縣觀政,大興縣的年棟梁對他可謂是言聽計從。
對于一些事情,作為地頭蛇的年棟梁摸得門兒清。
沈葉雖然不愿意把事情鬧大,但是在接了收繳戶部清欠問題之后,他就讓年棟梁收集這些官員借錢干什么用。
卻沒想到,這一打聽才知道,這位刑部的郎中,竟然用乾熙帝太倉的錢當本錢,做起了高利貸。
那跪在地上的李大人,聽到沈葉的話,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他實在沒想到,太子居然對自己家的情況一清二楚。
他帶著一絲顫抖的道:“太子爺,微臣在家里不通庶務,家里的事情,臣一點都沒有管。”
“是……是一些家奴打著……打著奴才的幌子干的!”
“陛下,奴才實在不知情啊!”
乾熙帝帶著一絲厭惡的朝著那位李大人看了一眼,然后冷冷的說道:“打落他的頂戴,押入大理寺審問。”
“我倒要看看,他借這筆銀子,賺了多少錢。”
說到這里,乾熙帝的目光又落在了沈葉的身上道:“太子,你可以繼續了。”
沈葉朝著乾熙帝抱了抱拳,然后目光落在了馮古碑的身上道:“馮大人,你是著名的道學君子。”
“你給我說說,像李大人這樣,借了太倉銀子不還,說朝廷催賬是不仁。”
“可是自己呢,拿著不要利息的銀子放高利貸。”
“我聽說還搞什么九出十三歸!”
“不還他錢,他就逼得人家賣兒賣女,家破人亡,你說說,他這叫仁慈?”
“對了,他好像極愛自稱讀書人。”
“你看,他這書讀的怎么樣?”
馮古碑的臉色鐵青,顯然沒料到,會遇到這么一個豬隊友。
但是他還是強行撐著道:“太子爺,您說的只是個例。他一個人,代表不了全部。”
說到這里,他鄭重的朝著乾熙帝道:“陛下,以欠債不還來裁定一個人為官是不是合格,老臣不敢茍同。”
“如果陛下一定要允許這樣的條陳,請恕臣不能執行。”
馮古碑是一個重量級的大臣,吏部左侍郎,他提出不執行的話,那沈葉的條陳,就是一個空架子。
沈葉朝著馮古碑看了一眼,然后朝著乾熙帝道:“陛下,馮大人如果不能執行,兒臣覺得,可以換個人執行。”
“作為朝廷大臣,不能一心為朝廷著想,反而全心為自己的虛名,為自己一幫人的利益,無視朝廷的運轉,這樣的人,不留也罷。”
說到這里,他朝著馮古碑看了一眼,淡淡的道:“這天下,向來都是不換思想就換人,態度不正就挪窩,除了永恒的日月和無上的陛下,誰都是可以更換的!”
“你也不用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馮古碑的嘴唇顫抖,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太子,竟然朝著他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來。
一時間,他就覺得自己的心頭發悶,整個人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的臉上火辣辣的,不過和這相比,他更加難受的是,他知道自己這次完了。
被當朝太子這般的說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兒,這簡直就是將他多年的道學,毫不客氣地撕得干干凈凈。
即便乾熙帝想要保他,都難以保他。
他手指顫抖,想要說什么,卻聽太子淡淡的道:“馮大人是在太倉沒有欠錢,但是您的堂弟,工部主事馮古秋大人卻欠債二十多萬兩銀子,怪不得這么急的站了出來。”
這最后一句,直接打在了馮古碑的要穴上,他整個人,差點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顫顫巍巍的道:“陛下,臣……臣……”
乾熙帝揮了揮手,他知道的東西,比太子更多。
如果是平日里,他說不定還會替這個也算是能臣的馮古碑說幾句好話,但是此時,他一揮衣袖道:“馮古碑既然不愿意為官,那就回鄉吧!”
“以后潛心治學,好好思考一下,一個欠債不還之人,是不是能夠成為好的臣子。”
馮古碑面對這種場景,心中一陣悲涼,他朝著四周看了兩眼,發現根本就沒有人理會他,不由得越發懊惱。
自己怎么就昏了頭,不管不顧地頂撞了太子呢?
只是,太子的出手也太狠了,他就不怕得罪群臣,得罪勛貴,得罪太多的人嗎!
就在馮古碑搖搖晃晃地要走出太和殿的時候,就聽又有人道:“陛下,臣以為太子的條陳,還有不妥。”
聽到這話,馮古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他很想看看,都這種時候了,誰還能站出來,堅定地和他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