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永彥的神色中,沈葉瞬間就明白了:這件事情并不是把錢補上那么簡單。
實際上,想一想也能理解。
撥給河道修河堤的銀子,直到現在還沒有到河道衙門的手中。
這其中自然需要有人負責。
現在應該負責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趙永彥,他是戶部的侍郎,而且這件事情還是他一手操辦的。
而另外一個負責的人,則是太子!
畢竟,這錢是太子讓人家趙永彥挪用的。
趙永彥只是按照太子的命令行事而已。
所謂天塌了,自然要由個兒高的人來頂著。
在這件事情上,太子的個頭無疑是最高。
可是,讓太子承擔,趙永彥覺得可能性不大不說,而且他也不敢這么說。
太子對他來說,畢竟是君。
所以,稍微遲疑了剎那,他就鄭重的道:“太子爺,如果把虧空補上的話,這件事情就到我這里為止。”
“是臣辦差疏忽,以至于銀子遲遲沒有撥出去。”
“臣會向陛下請罪。”
“請太子爺多多保重!”
趙永彥的話,開始的時候聲音不高,但是到了最后卻充滿了堅定。
當然,這堅定中,還帶著一絲赴死的決絕。
看著趙永彥這副模樣,沈葉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感慨。
原太子心中,關于這筆錢的記憶,也越發多了起來。
在記憶中,趙永彥本來是不愿意挪用這筆錢的,但是原太子一次次的施壓,讓這位給太子當過侍讀學士的趙永彥承受不住了。
最終,他還是把這件事情給辦了。
當時的他,覺得用錢的是太子,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所以就將這件事情給操作了下來。
現在黃河決口,災情巨大,都察院開始查河工的賬目,這筆錢自然是瞞不過去。
看著一副誠懇的趙永彥,沈葉的心中莫名的出現了前太子的記憶。
按照前太子的記憶,遇到這種事情,他一定會表現的無比難受。
然后再說幾句勉勵的話,最終讓趙永彥將這個鍋給背了。
他是太子,這理所應當。
原太子雖然做人不行,但是記憶力還是可以的,所以沈葉很清楚,如果趙永彥承認失職,那就不是追討銀子那么簡單。
最糟的結果,可能也要將這位戶部右侍郎給斬首。
家里人最大的可能,就是發配出去與人為奴。
因為原太子的任性堅持,讓這位很有前途的趙先生家破人亡,沈葉有點于心不忍。
他雖然自認不是什么大好人,卻也做不到天性涼薄。
做不到損人利己,做不到無動于衷。
從這一點來說,他應該不是一個好太子。
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而已。
雖然現在,他還沒有想到太好的辦法。
不過稍微遲疑,還是朝著神色黯然的趙永彥鄭重的道:“趙先生,這些挪用的銀子,我會在三日之內,給你補上。”
“至于其他的問題,你也不用想那么多。”
“挪用銀子的事情,你是有責任。”
“但是主責,并不在你。”
“你放寬心就是了。”
趙永彥聽到沈葉的話,瞬間抬起了頭。
他臨來之前,最大的希望是太子能夠補上這筆錢,而從讓自己的罪責能夠小一點。
最起碼能夠放自己家人一條生路。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太子能夠出面承認這件事情。
畢竟,太子是不能犯錯的。
不論他是不是曾經教導過太子,都要維護太子的聲譽。
卻沒想到,太子竟然說出了剛剛的那番話。
太子的意思很明確,不會讓他承擔主要責任。
而他不承擔的話,太子就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或者,太子承擔這件事情。
現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不少人,都在查河工銀子的收支,想要壓下這件事情,并不容易。
而壓不下,莫非太子真的會承擔。
如果能活,誰還愿意死!
趙永彥遲疑了一下,卻有點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
“趙先生,要是沒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我回頭讓周寶給你送銀子。”
沈葉看著趙永彥,再次沉聲的說道。
“太子爺,這件事情如果實在是躲不過。”
“就讓微臣承擔吧,畢竟這件事情,錯失在臣。”
“更何況,您是萬金之軀,萬萬不可有失!”
趙永彥此時反應了過來,跪在地上朝著沈葉說道。
沈葉擺手道:“趙先生,事情就先按我說的辦吧。”
“如果有其他情況,咱們再重新計較。”
因為毓慶宮人多嘴雜,沈葉和趙永彥也沒有過多的爭論,就把趙永彥送出了宮去。
看著離去的趙永彥,坐在書房的沈葉,心里有點煩躁。
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明和自己好像沒有關系的事情,卻因為原太子,自己還不能不理會。
這個該怎么處理呢?
直接給乾熙帝坦白了嗎?
按照對乾熙帝的了解,即便他暴跳如雷,也會給太子幾分面子,不太為難趙永彥。
可是,太子私自挪用戶部銀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乾熙帝會怎么做呢?
自己有把握他不會廢太子,可是自己剛剛消除的那些尖刺,恐怕……
毓慶宮就是一個篩子!
更何況趙永彥的行蹤,本身就有不少人注意。
在關注趙永彥的人中,就有索額圖。
在聽說趙永彥去了毓慶宮之后,索額圖就把自己的兒子阿爾吉善叫了過來。
面對索額圖,阿爾吉善就好像見了貓的老鼠。
他這般畏畏縮縮的表現,當然讓父親索額圖,非常不喜歡。
畢竟,誰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像自己,而不是唯唯諾諾。
“你等一下去求見一下太子。”索額圖雖然對兒子有些失望,但是該吩咐的事情,卻是半點兒都沒有放下。
他淡淡的道:“你告訴太子爺,就說趙永彥的事情,我可以幫著他處理了。”
阿爾吉善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他忍不住道:“趙永彥的什么事情?”
如果是尹繼善,索額圖說不定會解釋一下是什么事情。
對自己兒子,他冷冷的道:“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
“你只要將我的話傳到,然后告訴太子爺,就說我們只等他一句吩咐。”
阿爾吉善愣了愣,最終還是道:“那行,我這就去見太子爺。”
“父親,咱們以往幫太子做的事情也不少,這一次怎么需要太子吩咐了呢?”
聽著阿爾吉善的問題,索額圖心中冷笑,不過表面上,他則直接揮手道:“讓你去做什么,你只管去就是了!”
“按照我說的辦,其他的不需要問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