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們打馬游街結束,還要回皇宮上表謝恩,參加恩榮宴,謁先師、行釋菜禮……
最后才授官任職,去到相應的部門報到。
一套流程下來,紀景軒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他其實已經在宴會上吃過了,但見一家子都在等他吃晚飯,不想大家掃興,便坐下陪著大伙又吃了些。
今天紀母倒是上了桌子,面上難掩激動之色,但也就只是笑笑,沒敢多說什么。
她沒作妖,初小七也就當她不存在。
反正兩人的關系已經破裂,也沒必要搞虛與委蛇那一套。
吃完晚飯,下人給泡了茶,紀景軒就開始講述今天一天的流程,一家子其樂融融的。
紀母一個晚上,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終究都沒有將她想說的話說出口。
魏雪瑤那邊就沒那么開心了,獨自待在自己閨房,眼淚都要流干了。
上一世,她和紀景軒兩人相愛,排除萬難終于在一起。
自己卻在出嫁的前一天,被歹人所殺。
當游魂的時候,雖然知道是鳳家人派人刺殺的,但不知道原因。
她猜想可能兩家是政敵,所以自己才被當成了那政治犧牲品,作為仇家報復她爹的對象。
之后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就回到了十八歲自己生辰,不小心落水的那天。
醒過來后,所有的事情都與前世一樣。
知曉那個時候紀景軒肯定也在皇城等放榜,但她并沒有去找人。
她確信兩人會再像前世一樣,相遇,相知,相愛。
所有的所有,都與前世一樣。
誰曾想,今天紀景軒打馬游街時,自己發生的那場意外還是一樣,但結果卻不一樣了。
不僅如此,他居然還有了兩個孩子。
回家后,她立刻讓風鈴去調查紀景軒。
調查的結果,與前世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前世,紀景軒是考取狀元半年后,才將他鄉下的家人接到皇城來的。
并且,他們夫妻的感情并不好,從未同房,也沒有孩子。
但這一世,人家不僅夫妻和睦,還育有一對雙胞胎。
上一世他那娘子大字不識,愚蠢至極,被汪雨荷稍微輕輕那么一挑撥,蠢事沒少做。
這一世,他那娘子居然是個很會經商的商賈,創造了數之不盡的財富。
一大家子,年前一個多月前就從北河縣搬了過來,還買了挨在一起的三套大合院。
上一世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呀,難道自己所謂的上一世都是一場夢嗎?
若要是夢的話,為什么又有很多事情都一模一樣的發生了呢?
看來她還要找機會試探一下紀景軒,既然上一世兩人能相愛,那這一世必然也會相愛。
就算初小七變聰明了,會賺錢,那又如何?
總歸是個大字不識的農婦,如何與自己這金枝玉葉相提并論?
自己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與紀景軒才是才子佳人,自己才是最懂他的那個人……
皇宮御書房,皇帝抬著茶杯咕嘟一口喝光,又叫萬福添茶。
萬福提著茶壺在邊上倒水,貼心的提醒道:
“爺,晚膳過后你這都已經喝了十二杯茶了。
再喝,夜里起夜,吵到皇后娘娘睡覺,你又要被罵腎虛不說,還影響你自己的睡眠。”
皇帝抖了抖眉頭,默默收回正準備去端茶杯的手。
但面上還嘴硬的道:“朕是皇帝,她敢罵朕,朕誅她九族。”
萬福悄悄的翻了個大白眼,還誅九族,就是這一族,您老敢誅誰?
“嘶……
小福子,你有沒有覺得,紀景軒那小子,看著很像太太上皇年輕的時候?”
萬福轉身麻溜的跑到大門邊上,“啪”一下將門合下。
從內殿里面抬出一個托盤,遞給皇帝。
皇帝抬過來,打開畫卷,看著上面自己太爺爺年輕的臉龐,與紀景軒的臉幾乎完全重合。
“你也覺得像哈?”
萬福小雞啄米猛的點頭,接著指了指托盤邊上的冊子,示意他看。
皇帝越看眉頭皺得越深,看完后,他將冊子放下,轉頭看向萬福瞇著眼道:
“難道這家伙真是毅軒?”
萬福趕緊跑過去捂住皇帝的嘴,伸出食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皇上……”
皇帝一臉嫌棄的將他的手拍開。
“哎呀,我說那么小聲,誰能聽見?
這一里之內都是龍衛,沒人敢靠近御書房。”
嘭……
御書房的門被一腳踹開。
“宿毅恒,都什么時辰了,還不回去睡覺,干啥呢?”
皇帝和萬福頭頂頓時一群烏鴉飛過。
是,是沒人敢靠近——但這個祖宗除外。
皇帝趕緊拿起奏折,假裝閱讀,一副自己很繁忙的模樣。
“媳婦兒,今天奏折有些多,還沒批完,晚點兒回去。”
鳳語霜歪頭看向皇帝,“奏折都拿反了,你騙鬼呢?
人模狗樣,整天在這御書房偷雞摸狗。
懶得管你,我先睡了,戌時不回來我就關殿門,你自己找地方睡去。”
說完都不等皇帝說什么,轉身就走了,還貼心的“哐”一聲,重重的將門給關上。
皇帝默默的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萬福站在邊上癟嘴——慫包,不是豪言壯志的要誅人家九族嗎?
皇帝抬頭,正好看到萬福那一副鄙視的表情,立刻拽得一副二五八萬的模樣道:
“夫妻情趣,懂不懂?
罷了,給你這萬年單身狗講這些,簡直對牛彈琴。
你再好好去查查這紀景軒的身世。
當年我明明將毅軒裝進木盆,順著清河南下,就是想將他沖到那沿河的夢溪村。
宮廷內亂結束,我派人沿河找了一百多個村子,都沒能找到人。
怎么會跑幾千里外的北河縣去了。”
萬福嘆了口氣,“皇上,目前朝廷局勢緊張,不合適大張旗鼓的去調查。
會將那些個老賊的注意力引他身上,對他反而不好。
根據龍衛報上來的調查信息,加上左手背上的燒傷,肯定是軒王無疑了。
你覺得還需求證的話,這人都已經在眼皮子底下了,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驗證,萬不可這個時候打草驚蛇。
還有,您老確定,當年將軒王是放進的清河,而不是望北河?”
皇帝瞇了瞇眼,想了想,“有啥區別?不都一個方向嗎?”
“唉……,我的爺爺呀!
清河南下的確是到夢溪村,但望北河還不到夢溪村就要分支流向北運河。
軒王有您這粗心的哥哥,他還能活下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皇帝聽到這兒有些心虛。
二十年前的宮亂,母親的宮殿突發大火。
自己趕去,沖進火海之中時,母親靠在偏殿的柱子已經斷氣,懷里抱著剛臨盆的弟弟。
那時候他也年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那場內亂之中活下來。
為了不被奸人發現,皇室還有這存活下來的血脈,便咬著牙將他送走。
不敢派人跟著,內亂的時候也不敢讓人去找,生怕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內亂平息后,他派龍衛暗中查找,沿河找了一百多個村子,都沒能找到人。
他都以為自家弟弟順著清河下流的時候,掉河里被淹死了。
為了這事兒,他傷心了好幾年,還給他做了個牌位,供奉在自己父母的中間。
其他人都以為,那牌位是先皇后那個,在肚子里還沒有出生的嬰孩,所以也沒太多在意。
倒是沒想到二十年后,他居然自己回來了。
失而復得,這心中還真是百感交集。
“軒兒與我媳婦兒那一家子是什么關系?”
“嚴格來說,并沒有什么關系。
軒王的媳婦兒,是子昂少爺在北河縣的商業合作伙伴。
此女不僅擅經商,還通醫理。
聽說患有心疾的六十多歲老翁,都曾被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這次紀家為了軒王參加會試,舉家遷移到皇城,剛好救了文家老太太。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事情,太傅才接觸到軒王的。”
“子昂的合作伙伴?就是那個啥都會的初小七?”
萬福點點頭,“對,就是她。”
“嘶……,我咋聽子昂講,初小七她男人是個懼內的窩囊廢呀?”
萬福低著頭小聲的嘟囔,“這還用得著求證什么?
這不比親生的還要親生嗎?
哥倆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德性——懼內!”
“好像有點兒道理哈。”皇帝想了想,不對,這意思不是說自己也是窩囊廢?
立刻打圓場道:“你懂啥?
這是我宿家的優良傳統,我們這叫尊重女性。
我爹,我爺爺,太爺爺……
那個不尊重自家媳婦兒?”
萬福趕緊將身子轉過去,生怕被皇帝看到自己笑得太過于明顯而被罰。
還炫耀上了——總之就是一家子懼內的“窩囊廢”唄。
皇帝知道萬福在偷笑,但并沒有罰他,只是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這家伙是自己父皇貼身太監的干兒子,二十年前那場宮亂之后,就一直跟著自己,忠心耿耿,鞠躬盡瘁的。
自己也沒將他當外人,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而且后宮的那些事兒,也是他去處理的。
二十年來,從未出過一絲紕漏,很是踏實。
原則上來講,新科狀元去自己任職的部門報到,辦完入職手續,了解了自己的工作內容就要回鄉省親。
紀景軒他家現在在皇城,媳婦兒生意忙走不開,他就不回去了,就紀父一個人回去。
給祖宗上墳,祠堂那邊整個儀式,請鄉里鄉親們吃個飯,表示光宗耀祖就完事兒了。
紀母說自己有些不舒服,也沒跟著一起回去,就待在了皇城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