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回來的時候喜氣洋洋,捐官的過程很合乎他的心意。
其實他想給余令捐一個縣丞的官職的,這可是八品的官職。
但打聽了一圈后他就斷了這個心思。
因為衙役告訴他縣丞很累。
縣丞是縣令的左臂右膀,縣令動動嘴,縣丞跑斷腿。
縣丞要處理政務,要負責治下的農業、稅收、治安以及各種事務。
衙役說了,現在長安縣的縣丞忙得跟狗一樣。
他說,縣丞才四十歲,忙政務,看各種案牘看的眼睛都要瞎了。
現在看人都必須湊近看,不然他不知道是誰。
衙役說,典史最舒服。
他說,典史掌管當縣的緝捕、稽查、獄囚和治安。
這個職位舒服就舒服在可以使喚人,跟縣令一樣……
動動嘴,衙役快手跑斷腿。
最大的好處是,如果當縣沒有縣丞、主簿,典史就可以兼領其事,號稱無所不管。
咸寧縣就沒有縣丞、主簿。
買一個官,就等于買了縣丞和主簿。
雖然這么說,但也并不是沒有人管,朝廷前些年平定蒙古人哱拜叛變的寧夏之役,耗費了大量的錢財導致財政拮據。
現在的咸寧縣是被長安縣的官員一起管。
所以衙役說縣丞忙的跟狗樣一樣。
一個縣衙管兩個縣,這樣一來,就少了很多的官員,朝廷節省下來一大筆的開支。
朝廷倒是省事了,但長安縣官員的任務卻重了。
俸祿不漲,工作量卻多一倍。
陜西三邊總督知道這樣不對,官員累,那工作就比較粗暴,隨便糊弄一下就結束了。
落到最后,吃苦的全都是百姓。
他上了折子,折子石沉大海。
余令聽茹讓說,咸寧縣的縣令都死了,他心心念的告老還鄉請辭的折子還沒批下來。
吏部同意了,但吏部呈上去接任的官員卡在皇帝那里。
接任官員不來,工作就不能交接。
所以咸寧縣的縣令到死也沒能看到吏部對離任官員的賞賜下來。
老的死了,新的不來,工作一下子卡死了。
因為皇帝不批復,吏部官員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所以,咸寧縣雖然還在吏部的管理之中,但就是沒有人了。
這些和余令沒有關系,他都不知道老爹給他買了一個什么樣的官職。
余令現在正在收土豆。
為了這一天,家里人齊上陣,大的,小的都來了,余令的目標是指甲蓋大小的都必須撿起來。
余家這么大的陣仗引來了多人的圍觀。
所有人都想看看,看看余家小子種的花到底有什么門道。
這么好的地,這么大的陣勢,土里到底能長出個什么花花來。
茹讓帶著茹慈也來了,茹慈也帶著筐子來了。
現在這里一塊的人都知道茹慈娘子和余念裳娘子是竹馬之交。
因為時常可以看到兩人在地里玩耍。
至于茹讓,他其實也是來看熱鬧的,他現在有錢,剿匪的錢他也背了好多回去。
現在大家都好奇,余家一家人圍著不到半畝地,從四月底忙到快九月。
又是捉蟲,又是用狗看護的。
到底是什么寶貝。
余令現在是巴不得圍觀的人越多越好。
為了這一天,余令還特意的殺了一只雞,一會兒準備當著所有人的面做一道菜。
土豆燉雞塊。
能吃這道菜的食客只有趙不器一人。
他扛著火藥從懸崖峭壁下山,放在軍伍里這就是先登之功。
先登的猛士,當用好吃的犒勞。
“令哥,你讀書多,怎么搞?”
余令一愣,望著扛著鋤頭的小肥不解道:
“挖啊!”
“怎么挖?”
“從地垅兩側斜挖!”
“為什么斜著挖!”
“防止挖破,你不說我險些忘了,這活是你搶著要干的,小的你挖破了我不說你,你要是把大的挖破了,我扣你的錢!”
“啊?”
劉玖和小肥聞言頓時愣住了。
尤其是劉玖,他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十三兩銀子。
這是他準備三年后和劉柚完親的婚錢。
早知道要扣錢……
這活說什么也不用搶了,就該讓謝大牙來的。
“開挖!”
隨著余令的一聲開挖,圍觀的人群脖子立馬伸長了寸許。
如意拎著筐子準備上前,他今日的任務就是撿土豆。
悶悶也是如此,拎著小籃子滿臉認真。
鋤頭輕輕落下,土地拱起后翻開,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土豆露了出來,小肥揪著秧子往上一提……
人群傳來一聲小小的驚呼。
好多,密密麻麻,疙疙瘩瘩~~~
余令沒有理會人群,而是認真的看著,比雞蛋大的土豆出現了。
雖比雞蛋大,但也只大了一點點。
像個小西紅柿。
這些大的余令都準備留著,準備用“多塊莖法”來培育出更好的種子。
這塊地余令也準備當作培育基地來打理。
今后的草木灰余令都準備撒在這塊土地上。
隨著挖出來的土豆越來越多,余家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
余令成了最閑的那一個,余令閑著沒事挑土豆玩。
拇指蓋大小的土豆被余令挑出來了,當著所有人的面洗凈之后放到瓦罐里面。
人群里走出一老者,好奇的掀開瓦罐。
“令哥這是吃的?”
余令笑道:“自然,雖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但這個東西最適合你這年紀大的來吃,香糯可口,還飽腹,一會請老大人嘗一嘗!”
“我能去地里看看么?”
“老大人請!”
這位是長安土著王彥喻老員外,也是余令的鄰居。
這位是個有本事的人,黃渠邊上上好的土地都是他家的。
他要看,余令自然不會不讓他看。
王彥喻走到土豆地里,隨意撿起一顆,用手搓了搓土豆上的泥土,心中已經有了明悟。
他已斷定這不是花,有點像芋頭。
“令哥,這怎么吃?”
“蒸著吃,炒著吃,燉著吃,煮著吃都行。”
王彥喻聞言笑了笑沒說話。
他望著已經挖完了的一垅土豆,望著余家眾人已經撿了滿滿三大筐的土豆……
王彥喻忽然對著余令道:
“令哥?”
“老大人你說!”
“這東西怎么種?”
余令笑了笑沒說話,看著余令這個樣子王彥喻心里嘆了口氣,怎么現在的小子都是鬼精鬼精的。
“令哥!”
“老大人你說!”
“黃渠邊上二十畝上好的肥田,外加一百兩銀子,一頭耕牛,從你這里換一半的種子,你看可行?”
余令心里咯噔一下。
土地對很多人而言那都是命根子。
民以食為天,而土地則是這“天”的根本,只要是自己家的,邊邊角角都要利用好。
哪有一張嘴就要賣地的。
現在王彥喻開口就是二十畝地。
也就是說王彥喻老員外已經算出來土豆一畝地的產量,也算出來了土豆帶來的價值大于這二十畝地了。
“不行!”
“三十畝!”
余令歉意道:“也不行!”
對余令而言,現在的問題不是土豆的問題,而是要利用土豆把人聚攏起來的問題。
這個問題不能讓地主來解決。
余令要讓所有人都珍惜能吃飽好日子。
那時候,誰要是不讓百姓吃飽,那誰就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余令自始至終都沒想過拿這個賣錢。
余令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圣人。
但余令始終堅信一句話,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雖然到最后長安肯定會種滿土豆。
雖然當下能賣很多錢,但現在不行。
現在余令準備靠這個來讓人圍著余家轉起來。
雖然自己得不到很多錢。
但余令要的也不是錢,余令要的是人心。
就算賣,余令也不會賣給這些員外。
他們莊園式的種植和管理手段太強了,一旦到他們手里,他們就能把一個爛土豆賣出天價。
而且……
他們也能以此來聚攏人心。
闖王靠著“闖王來了不納糧”這個口號就席卷半個大明江山。
自己若是讓整個長安百姓吃飽,那自己是不是也能保護老爹和悶悶終老?
讓小老虎開開心心一輩子?
王彥喻老員外笑了笑,低聲道:
“既然這些令哥都覺得不好,那令哥來開個價,在商言商,沒有什么不合適!”
“三年以后!”
“三年以后不行!”
余令笑了,王彥喻也跟著笑了,三年以后肯定不行。
種子這東西,也就吃開始量少的那一波利。
一旦大面積種開了,就不值錢了。
煤爐子上的土豆燉雞塊越來越香,地里聚攏起來的土豆越來越多。
如意、劉玖他們真的是一個都沒放過。
挖完之后還用釘耙細細地篩了一遍。
圍觀的人現在不看地里的土豆了,而是在看著瓦罐的土豆,這玩意收成是很好,是比麥子強。
但如果不能吃,有個屁用。
瓦罐里面的土豆還得等一會兒,不然不入味。
但爐子邊上的土豆卻是熟了,余令當著所有人的面往嘴里塞了一個。
然后又親自給王彥喻老員外挑了一個大點的。
王彥喻老員外吃了,他活這么大歲數,早就看透無數的花花腸子。
土豆是真是假,是不是能吃,他心里早已有了判斷。
“老爺子味道如何?”
“適合我這種沒牙的,就是不知道這東西放在家里能擱多久?”
余令笑了笑,得意道:
“不說實打實的一年,但若是存放在地窖,一年沒有多大問題,超過一年就不行了!”
“一口價五十畝!”
余令歉意道:“老大人,這不是土地的問題,這也不是錢的問題。
老大人家會有,最后整個長安都會有。”
“真的?”
“這是自然,小子是讀書人!”
“那我拭目以待了!”
王彥喻不信余令會這么做,人都是利己的,有錢不賺是傻子。
余家之所以不賣,那就是想吃個一招鮮。
余令知道王彥喻不信,不信就不信吧!
瓦罐的雞湯越來越香了,土豆也燉的軟糯了,香氣勾的人不斷的吞咽著口水。
余令堵上爐眼,望著謝添大聲道:
“今日吃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