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擦黑，趙大山匆匆趕回來。

他還沒來得及去看妻子閨女，就被程彎彎叫到了主院。

“慧娘和孩子都睡了，你別去吵醒她們娘倆。”她柔聲道，“你坐，我們母子倆聊一會。”

趙大山這段時間一直忙，人都精瘦了不少，但從前的他，怎么看都只是個木訥老實的漢子，而今身上陡然多了許多擔子，人也慢慢變得有魄力起來，日后的他，一定會是趙家的頂梁柱。

“你這段時間忙，早出晚歸，有時候去太遠的縣晚上還回不來，你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一直忙著也沒事，但——”她話鋒一轉，“再忙，也該分出一些精力關心妻子和孩子，不是說生活上缺吃少穿，而是心理上需要人安慰，精神上需要關心……”

趙大山一臉茫然：“我沒聽懂娘的意思……”

程彎彎扶額，只好直話直說：“前陣子家里辦升官宴時，你岳父岳母過來，和慧娘聊了一會，當天晚上，慧娘就誤食了生子藥，差點一尸兩命，這事兒沒跟你講，是因為你忙，我也以為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慧娘心里還有心結。你們生了小珠珠之后，她的壓力就很大，一直想著給你生兒子，如今心愿落空，她心里很不好受……我當婆婆的能做的有限，主要還是得你這個丈夫勸一勸。”

趙大山抓了抓下巴：“我知道她一直想生個兒子，但生了女兒也沒事，反正我跟慧娘還年輕，以后……”

程彎彎：“……”

這意思是，不生兒子就不罷休是吧。

她知道對古人來說這種觀念很正常，但她還是有些受不了自己兒子是個非要媳婦兒生兒子的丈夫。

她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接下來的老三老四老五都是閨女咋辦？”

趙大山睜著茫然的大眼睛，顯然，他根本就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程彎彎認真的眼神注視下，他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等程彎彎喝完了一杯茶，他才終于想清楚，開口道：“如果一直是女兒，就說明我和慧娘命中無子。至于給趙家延續香火的事兒，就交給二狗三牛和四蛋。再說了，我覺得女兒也很好，以后她們長大，跟娘一樣厲害，比許多男人都強多了，誰又敢瞧不起呢？”

“你能這么想就好。”程彎彎咳了咳，“你要是敢因為慧娘沒生兒子就去外頭找別的女人，看我怎么揍你。”

趙大山受到驚嚇般的站起來：“我咋可能找別的女人，我沒這么混賬，我在娘心里就是這種人嗎？”

程彎彎揮揮手：“行了，你去看慧娘和孩子吧，動作輕點。”

趙大山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說啥，轉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正好奶娃娃餓醒了，正在喝奶，吳慧娘躺在床上，蠟燭柔和的光落在她臉上，顯得溫柔恬靜。

他將自己洗干凈了才進房間，輕聲道：“媳婦兒，辛苦你了。”

吳慧娘搖搖頭：“不辛苦，你看小蓁蓁吃的多香，力氣也大，估計以后比小珠珠還要胖。”

“閨女就是乖，小子實在是太鬧騰了。”趙大山聲音很低，“以前我還小的時候，家里接二連三生弟弟，爹不在家，娘天天忙，二狗他們都是我幫忙帶大的，我沒成親的時候就在想，以后一定生閨女，沒想到真的實現了，老天爺給了我兩個閨女，我的命真好。”

吳慧娘有些怔愣：“你真的覺得兩個閨女也挺好？”

“難道不好么？”趙大山反問，捧著她的臉道，“你就別想這些事了，好好把身體養好，大河宴那些分店還需要你這個主廚去視察呢，這店子是你和二狗一起開的，總不能啥事都扔給二狗吧。”

吳慧娘窩在他懷里，心中最后的一絲恐慌就這么消散了。

生產后第二天，村里人就紛紛前來恭賀，家家戶戶送雞蛋送紅布頭，雖然每個人都是一臉笑盈盈的祝賀趙家添孩子，但話里話外，總有些遺憾這一胎竟然是閨女。

程彎彎很是頭疼，這年頭有這樣的思想實在是太正常了。

別人家要不要兒子她管不著，但她家里不需要生兒子繼承皇位，也不想讓家里人被村里這些閑言碎語影響。

本來她不打算辦喜三酒，主要是因為家里辦酒的次數太多了，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她都辦煩了。

可若是不辦，村里人肯定會議論，說她這個當祖母的不重視第二個孫女。

于是，程彎彎吩咐馬婆子準備喜三酒宴席，正好也讓村里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喜歡小孫女兒。

好在喜三酒是近親聚一聚，老趙家的人加上吳家，也就三四桌的樣子。

吳老大和吳大娘帶了豐厚的賀禮上門，一來，趙家今時不同往日，賀禮太薄了拿不出手，二來，慧娘生了個閨女，她怕慧娘被婆婆嫌棄，多拿點賀禮過來給慧娘掙面子。

“親家公親家母太客氣了，咋買了這么多東西。”程彎彎笑著將人迎進來，“午飯還有一會才好，親家在花廳里坐著喝會茶吧。”

吳家兩口子看到程彎彎有些不自在，之前他們擅自給慧娘吃求子藥，差點鬧出人命。

二人在花廳里坐下來，捧著茶水十分拘謹，程彎彎說什么他們就應和一下，頭都不怎么敢抬。

好在趙老太太是個話多的，一會說這個，一會說那個，再加上一群孩子鬧騰，倒也不顯得尷尬。

坐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齊婆子從門口走進來匯報道：“恭人，人到門口了，現在讓他們進來嗎？”

程彎彎一笑：“正好咱們兩家人都在，勞煩幫忙給我掌掌眼。”

趙老太太好奇問道：“是誰來了？”

“是人牙子。”程彎彎開口道，“家里的攤子越來越大，事情也越來越多，再加上添了人口，自然得買些人回來幫忙。當然，這次主要是給小蓁蓁挑人，親家母你這個當外婆可得仔細挑一挑。”

吳大娘不可置信，竟然要專門買人伺候一個剛出生的小丫頭？

趙家如今算是大戶人家了，不是應該講究香火傳承么，怎么會……

正想著，齊婆子已經帶著人進來了。

這是河口縣最大牙房的人牙子，許多大戶人家都是通過這個牙房買下人，這次人牙子帶了二十多個男孩女孩，還有七八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所有人分成三排整整齊齊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