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學堂的廣場上靜悄悄的。

那些原本和馮婧芙站在一起的千金們，生怕被波及，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而之前被羞辱的平民之女們，頓時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們看向程彎彎的目光很是閃亮。

原來這就是穗夫人，很多人都說，穗夫人是老百姓的穗夫人，直到今日，她們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穗夫人是從平民中走出去的奇女子，有穗夫人當女子學堂的山長，她們在這里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

馮婧芙抬起頭，咬了咬下唇道：“穗夫人不覺得自己的立場有問題嗎，就因為我說了幾句實話，就要開除我，穗夫人的格局也不過如此罷了。”

“實話？何謂實話？”程彎彎目光肅然的看著她，“將人分為三六九等，是實話？世家女高貴，平民女低賤，這是實話？平民女就不配出現在世族千金身前，這也是實話？若你所謂的實話就是這些言論，那只能說，馮太保確實是教女無方，一個連自己子女都管教不了的人，也不配為太子太保。”

馮婧芙張口就想反駁，斥責她可以，但不能數落她爹。

程彎彎并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冷聲道：“數百年前，蕭家的第一任皇帝還是一個乞丐，兩百多年前，你馮家在何處都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在場的周家、張家、李家……哪一家不是平民？蔑視平民，那就是蔑視祖上，連自己祖上都看不上的人，枉為人！”

“往前數三代五代，誰敢說自己的祖上不是最低等的老百姓？”她的目光梭巡全場，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士農工商，這四個字，不是給人的階層排序，而是說，不管什么身份，都有存在的道理，都是我泱泱大宇朝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在場的各位有士大夫之女，有農人之女，有工人之女，有商人之女，正是有你們父輩祖輩的努力，才讓我大宇朝日漸繁盛……在別處，或許有身份上的歧視，但在大宇女子學堂，每一位學生都是平等的存在，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低賤……若非要分個三六九等出來，那么，可以按照成績排名來分，優生和差生，這才該是一個學堂該有的階層……”

她的話音落下，現場不由響起熱烈的掌聲。

馮婧芙的臉上驀的出現羞愧之色，她爹無數次跟她說過，她的太爺爺的爺爺是一名木匠，因為手藝出眾，被召進宮中為皇室打造拔步床，他們馮家，正是從太爺爺的爺爺那一代開始慢慢起來……

她竟然數典忘祖，蔑視了自己的祖上。

而她也因為這些無知的言論，在開學第一天，被穗夫人當眾開除了。

要是被她爹娘知道她被開除的原因，少不得要跪一個月的祠堂，再罰禁足，以后再也不能出門……

想到嚴重的后果，小姑娘臉都白了。

程彎彎看向她，知道這個小姑娘已經知錯了。

她提出開除，也并不是真的要開除，只是為了抓一個典型而已。

讓馮太保的小女兒乖乖聽話，其他世家千金自然不敢再生事端，以后管理起來就容易多了。

“今日之事說起來也只是口舌之爭罷了。”程彎彎放緩了語氣，“馮小姐道個歉，這件事就過去了。”

馮婧芙抿了抿唇，做了許久的心理斗爭，這才開口道：“穗夫人，對不起，方才是我唐突了。”

對方是二品穗夫人，是長輩，是山長，她低頭道歉也沒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底說服自己，總算是將道歉的話完完整整說出來了。

“馮小姐不該是向我道歉。”程彎彎轉眸看向邊上靜默的眾人，“應該向她們道歉。”

馮婧芙難以置信的抬頭。

穗夫人竟然讓她向一群平民女道歉，瘋了吧？

她可是一品大員的嫡女，是世家小姐圈子里最頂尖的存在，這些平民女給她提鞋都不配……

她的目光，依舊帶著鄙夷。

那些平民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誰也不敢承受馮小姐的道歉。

“馮小姐現在有兩個選擇。”程彎彎的聲音很淡，“道歉，亦或是退學，選擇權在你自己手上。”

馮婧芙將下唇咬的發白。

她不想道歉。

更不愿意被退學。

她很想和穗夫人嗆起來，可穗夫人口才太好了，她說不過。

想來想去，似乎只能二選一。

馮婧芙的內心仿佛是經歷了一百年那么漫長，許久之后，她終于低下了高貴的頭顱，看向那幾十個平民女，低聲道：“方才是我言語放肆無狀，還請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聲音極低，仿若蚊子嗡嗡嗡。

程彎彎眉心一皺，還沒說話，馮婧芙就迅速轉移了話題，這一次聲音拔高了不少：“為了表示我的歉意，上午課程結束后，我請大家吃女子學堂的食堂，各位隨意吃，所有錢都記在我的賬上。”

眾平民女紛紛擺手。

“馮小姐太客氣了。”

“我們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

“請客就不必了。”

馮婧芙大方的道：“有必要，很有必要。”

這些平民老百姓的嘴巴最是厲害，一件小事都能津津樂道許久，會莫名其妙在坊間傳開，要是不安撫好這些嘴巴，今天晚上她爹娘一定會知曉學堂發生的事，她少不得要挨一頓罵，花點錢就能解決的事，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大事。

見雙方都沒了芥蒂，程彎彎便沒再開口了。

她怎么都沒想到，馮小姐這一次的低頭，竟然開創了世家女與平民女交好的先河。

說跨越階級的鴻溝就太夸張了，因為這在封建社會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但至少，在女子學堂，在這方寸之地，士農工商之女，能友好和平的相處，這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當報名的學生都到齊之后，首先在廣場上集合，然后是開學儀式。

女子學堂的山長是程彎彎，設立兩名副山長，分別是何夫子和姜夫子，還聘請了上十名優秀的女先生來授課……夫子先生們都會上臺，和學生們一一見面。

原本，程彎彎是打算讓皇后在女子學堂開學第一天發表講話，但皇后身份特殊，實在是難以出宮。

于是，只能程彎彎自己來做開學儀式上的演講。